而陆云,也从最初的僵硬、不知所措、面红耳赤,逐渐变得……习惯起来。
习惯了她看东西时“无意”碰到自己手腕的微凉指尖;
习惯了递给她水壶时她指腹擦过自己手心的短暂摩挲;
习惯了在颠簸土路上她“怕摔倒”偶尔抓一下他衣角的力道;
甚至习惯了她因为收到某个好东西太兴奋而忘乎所以地拍他胳膊时,那点并不疼、反而带着点酥麻的动静。
起初的触电般的悸动,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温热的、带着踏实感的暖流,无声地流淌在他心间最柔软的地方。
他不再刻意躲闪她的碰触,甚至会在她试图创造“接触”机会而笨拙的“表演”时,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臂让她扶稳,然后在嘴角勾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的笑意。
他喜欢看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眉头微蹙,眼神专注;
喜欢听她用带着点小得意的声音分享那些“冷知识”,比如某块瓷片上的花纹叫“冰裂纹”;
喜欢看夕阳把她专注的侧脸染上温暖的釉彩,睫毛在眼下投出长长的影。
他知道她心里有个大大的、关于那些“破烂”的梦想,虽然他依然不太理解其价值,但他却清晰地感受到,守护她的梦想,看她一步步靠近它,本身就是一件能让他心头滚烫的事。
两人之间的话似乎变少了,却又仿佛多了许多。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满宝递给他一个擦干净的苹果,他会自然地接过去;他看到她额角有汗,会默默递过自己的手帕;在崎岖不平的路上,他会下意识地骑到她外侧;遇到陡坡,他会先下来推着自己的车,然后伸手帮她稳住车把……
夕阳拉长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泥土的气息、草木的芬芳、旧物的尘土味,还有少女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少年身上清爽的汗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
陆云的目光,越来越多地停留在满宝身上。看她被风吹起的碎发,看她低头研究瓷片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她成功换到心仪物件时得意扬起的嘴角。那份小心翼翼藏匿在心底的情愫,如同春日里悄然破土的嫩芽,在日复一日的相伴中,汲取着养分,无声而茁壮地生长。
而满宝对此,也并非毫无所觉。
陆云那越来越不加掩饰的目光,那下意识的保护姿态,还有偶尔指尖相触时他瞬间的僵硬和微红的脸颊……
少女的心思本就敏锐。十四岁的她,或许还不太懂什么是深刻的爱情,但是十五岁呢?十六岁呢……
两家人都已经不再劝这对小儿女,似乎也默认了他们的胡闹。而满宝,更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当中,清楚地感觉到了陆云待她的不同。
那份小心翼翼又无比坚定的守护,让她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像偷偷吃了一块最甜的奶糖。
只是,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的“破烂”大业如火如荼,空间里悄悄积累的宝贝越来越多,而未来那场改变命运的考试,也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一九七七年的初秋。
杨秀秀坐在新搭的葡萄架下择菜,葡萄藤的叶子已经泛黄,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她布满皱纹的手上,像碎金子。她时不时瞟一眼满宝的房门。
三年过去,满宝那间原先用来堆“破烂”的耳房早已不堪重负,杨秀秀无奈,最终还是在后院给她盖了个小点的砖瓦房当专用“库房”,如今里面堆放的各种碎片、旧物,连杨秀秀自己进去都咋舌——用爱国的话说,够开个小废品收购站了!
但这大半年来,满宝却像是换了个人。
出去“收破烂”的频率大大减少了。库房的门常常紧闭着。取而代之的是,她开始把时间更多地泡在自己整洁明亮的卧室里。
桌上堆满了各种书,《数理化自学丛书》蓝布封面磨得起毛,《历史常识问答》《英语九百句》被翻得书页发皱,还有郑业不知从哪淘换来的油印内部参考资料,纸页边缘打着卷。
她白天去县图书馆一待就是大半天,晚上就在灯下苦读到深夜,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投入。有时杨秀秀起夜,还能看见她屋里的灯亮着,映着她低头的身影。
杨秀秀看着心疼,以为是孙女被自己念叨着“找个正经工作”给逼急了,便私下里跟满宝说:“乖宝啊,要不……想收还去收点?奶奶不说你了,咱家现在不缺那点地方,你看你这眼睛,都熬出黑眼圈了。”
满宝却摇摇头,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杨秀秀从未见过的、胸有成竹的光芒:“奶奶,不收了,等忙完这一段再说!现在是……积蓄力量的时候!”
她指了指桌上的书,又指了指窗外,“您等着看吧,好日子在后头呢。”
这天傍晚,陆云照例来杨家找满宝。推开院门,正好看见满宝端着一个搪瓷脸盆从厨房出来,里面是刚拧干的衣服,水珠顺着盆底滴在泥地上,砸出小小的坑。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衬得眉目清秀,下颌的线条比三年前清晰了些,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少女的沉静。她手腕上戴着的那串铜钱手链,是用最规整的“乾隆通宝”串的,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响。
“阿云哥哥来啦?”满宝看到他,眼睛弯了弯,露出熟悉的笑容,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嗯。”陆云应了一声,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掩不住的疲惫,下眼睑淡淡的青黑像抹了层墨,“又熬夜看书了?”“嗯,有点题目不太明白。”满宝抱着盆子,走向晾衣绳,绳子上已经挂着杨秀秀的蓝布褂子和爱国的工装裤。陆云很自然地走过去,帮她一起摊开衣服。
他的手碰到她的手,隔着湿凉的布料,依然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触到湿凉的布料和对方的手指,熟悉的轻微麻痒感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