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城的事情，没跟我汇报之前，别跟任何人说。好了，你现在说一下，怎么回事！”老赵坐到他自己的位置上，端着他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姜炎注意到他电脑前面还放着一份炒米粉，老赵现在还没吃早饭，她便长话短说汇报道：“我哥证实了，蒋总代持了李玉城股份，愿见医疗的产品是根据李玉城的研发设计来做的。没有看到代持协议，但是我哥看到了仪器上李玉城的操作权限，还有一些其他佐证。我哥签了保密协议，如果要拿这件事做文章，别牵涉到我哥头上。”
“嗯，知道了。”老赵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问：“周律师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他在苏黎世第二天就走了，赶回北京处理个重要的项目，不过，我在那里，见到了沈总，听说杨总也在。”姜炎说道。
老赵眼皮一抬，不露声色道：“老周夸你做事认真，这次谈判的律师费，每小时1000美金，你总共计了45个工时，公司那边已经付费了，按照律所规矩，一半归律所，剩下当案源提成发给你。自己去财务，交发票领。”
“这么多！感谢赵律师！”姜炎赶紧站起来，九十度鞠躬表示感谢。
因为真要按照他们公司制律所的规矩，实际上一半归律所，三成归合伙人，只有两成发给主办律师，姜炎不知道老赵是否看了周秉文面子，但无论如何这份情面，该感谢还是要感谢。
“你的奖金我就不额外发了，你英文好，以后有涉外业务多做做，这是个优势。乘黄的事情，你想想怎么处理比较好，给我个方案。”老赵挥挥手，示意姜炎可以退下了。
姜炎点点头答应了，端着咖啡杯离开他的办公室，她早就习惯了老赵每次遇到难题就甩给她想辙，头痛的事情先放一边吧，她心里在暗爽，直接掏出手机按照今天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算了一下，大概有十四万这么多。十四万多，已经接近她一年的年薪了啊！
做非诉业务真的好赚钱啊！老天爷啊！难怪周秉文能开宾利！
七天，十四万，这速度真是让人快乐！
就算当诉讼律师，几万块的小案子，要做到猴年马月能完成作为初级合伙人的三百万业绩门槛。以前姜炎在白律师那里的时候，看到白律师随便接个非诉尽调都是几十万起，大型投融资并购更别说了，律师费都是按百万算，那时候在姜炎眼里，都是离自己好遥远好遥远的事情。
她捂着自己的手心在心头，兴奋地站在原地转圈圈，她感觉自己离那个虚幻的大律师梦想，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二三四五六步继续走下去，总有一天会走到的。
“你干嘛？傻乐成这样！”敏敏凑过来好奇地问。
“没啥，我哥送了我一块表，好看！”姜炎敏捷地伸出手，露出藏在袖子里的浪琴表。
敏敏一眼就认出来，也撸起袖子，惊喜地喊：“迷你戴绰维娜，我刚买了另一个版本的，你看！”
张扬滑着椅子，看了一眼，又退了回去，两个大小姐之间的快乐，他无法理解。
姜炎注意到张扬，赶紧缩回了手，立刻坐到了电脑前，她其实知道，大家作为授薪律师，拿得薪资比内地平均工资高很多，但是这份工资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去消费奢侈品。
“都知道戴浪琴表了，我们姜律师去了趟瑞士，出息了！”陆浓秉承了老赵的神出鬼没，拎着包出现在对面，阴阳怪气地说。
姜炎自觉地闭嘴，不做任何反驳，她只是为了让敏敏别注意到她今天开心的原因，比起一块浪琴表，她能拿到这次谈判一半律师费更容易让人不愉快，老赵格外开恩，她不能陷老赵于不义。
敏敏有些没好气地回怼道：“下回陆律师带我们一起去啊，我可等着抱陆律师的大腿呢！”
依陆浓的能力，穷尽她浑身解数，也不可能接到周昙这样重量级客户的大单，这话明显就是在内涵陆浓，陆浓有些不爽，但没有太当一回事。
此时邮箱和微信都在此起彼伏叮咚作响，姜炎挠头地想着乘黄的事情。这件事跟以往其他的事情都不一样，以前的事情大多跟诉讼有关，就算不是诉讼案件，也是可能演变成诉讼的谈判。
而这回明显复杂多了，姜炎给自己画了个思维导图，首先这件事最核心的诉求，是杨总想要退出乘黄，因此在找有没有合适的退出理由，翻完了当初的《投资协议》《股东协议》，最好的触发要件就是核心股东存在违反竞业禁止行为。紧接着难题又来了，另一个核心股东李玉城是违反了竞业禁止行为，可是没有证据，通过诉讼以触发回购条款要求大股东孙嘉尚回收股权的赢面不大，并且还涉及到利冲。
在接下来，专利狙击也是触发回购的条件之一，但是这个可能性，似乎更加渺茫，毕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产品，只是研发技术上的迭代，在《专利法》上这已经不构成侵权了，就算要硬扣不正当竞争，两家公司其实在商标、着作权、专利各个方向上并没有混淆或冲突，唯一能搭上边的只有商业秘密，可是又回到了取证难题。
姜炎看着屏幕，想得自己脑子都要冒烟了。
“姜律师，救命啊，干不过来了！”敏敏已经在旁边开始哀嚎了。
姜炎起身，走到老赵办公室跟前，问：“方案什么时候给你？”
“月底前吧，你好好想想！利冲问题你不用太考虑，我会找我其他所的律师朋友接手，你把策略思路想好，要给我判例依据，到时候开个分析会。”老赵说。
姜炎提醒道：“好，今年我年假还没休，我爸要我早点回去，我想请春节前请五天年假，方案下个月21号之前给你，可以吗？”
“行！”老赵痛快地答应了。
还有四天就元旦假期了，还有半个月可以慢慢琢磨这事儿，姜炎坐回座位上心安理得地把思维导图关掉，然后跟敏敏对最近的法律顾问客户需求，那些堆积如山的法律咨询、合同审查、顾问服务报告分一分，姜炎立刻投入到这些琐碎的工作中。
大家都沉浸在工作当中，键盘噼里啪啦敲得作响。
此时，秃顶的男人，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怒气冲冲地冲到老赵办公室，门都不敲，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拍到他桌上，指着他的鼻子吼道：“赵明成，你什么意思！杨总哪里去了，打电话不接，不在办公室，给我发个东西，什么意思！”
“我们去会客室聊。”老赵走了出来，叫姜炎带着笔记本电脑跟上。
姜炎眼心领神会，一手抱着笔记本，一手握着鼠标，直接把鼠标调成录音生成模式，乖乖地跟在老赵身后。
“哎呀，孙总，你们生意上的事情，好好谈嘛，杨总出国去谈项目了，还没回来，你可以找陆总聊啊！”老赵圆滑地打哈哈。
姜炎趁着与孙总并肩的机会，瞥了孙总几眼，她心里有数了，这就是乘黄医疗的董事长孙嘉尚，姜炎在照片上看到的样子，没有显得那么精明市侩，姜炎猜估计这个孙总应该不是做科研出身，姜炎所认识的医学家也好科学家也罢，大多身上还有一股精英气质。
到了小会议室，姜炎赶紧叫行政倒三杯水进来。
“赵律师，你不要跟我明知故问。陆总根本就不见我，不是说在开会，就是有事走不开。随便打发个下面的投资经理跟我聊，聊个屁，就是他妈的回购，你们这些资本家走狗，除了回购还会有什么！”孙总恼火地拍了一下桌子。
姜炎打开了个文档，装作在记录些什么。
“孙总你不能这么说啊，投资机构是要赚钱的，乘黄现在亏损这么厉害，到时候你们被供应商、员工起诉，临澜作为股东也非常尴尬啊，而且九天一号基金要到期了，该兑付本金回去的。他们也有苦衷，现在行情这么差，谁家不难呢！”老赵倒是两手一摊，装得比孙总还可怜的样子。
姜炎看了看老赵，心想，真是资本家的好走狗。
“我告诉你，法律顾问我续，我继续续一年，我问过别家律师了，只要你还是我们法律顾问，你就不能代理临澜资本起诉我回购！”孙总一屁股坐下来，气得耳根子都红了。
老赵陪着笑脸，说：“那多好啊，我们还是很希望，这件事能妥善解决，能别打官司就别打官司，对吧！这个，但是，话说回来，我们有利冲不起诉，不代表杨总不会找别家啊，深圳有上千家律师事务所，两万律师呢！”
“那就是她的事情，当初她信誓旦旦，说得多好，什么陪我们成长，风雨与共，共度难关！我可是拒绝了鹤笠集团的投资，鹤笠集团当初开得条件那么好，她杨宴如除了给钱，给了点集采的单，还干了什么！”孙总想到这里，更气了，又用力拍了下桌子，他面前的水杯震了一下，指着老赵说道。
好家伙，杨总真是无情，姜炎倒抽一口凉气，乘黄看起来比预计中还要差劲，这个时候谈回购，简直就是落井下石。姜炎颇为同情地看了眼孙总，他不但背负着回购这个大石头，另一个核心科学家背着他偷偷出去另外搞了家公司，已经形成乘黄医疗的竞争对手了，而他似乎对这个更大的威胁，还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