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
夜色已深,林青瑶没打算回皇宫,所以金宝驾着马车朝长公主府邸“哒哒”行去。
路上还遇到了加强巡逻的禁卫军,不过金宝手持着长公主府邸令牌,所以没有被为难。
平稳的马车上。
林青瑶将手放在身前的檀木盒子上。
“有了这份名单,再结合镇抚司的情报,朝堂上那些毒瘤,一个也跑不掉。”
韩之序点了点头,试探似得用大手一点点将她冰凉的指尖拢入掌心。
在裴玉岑眼中,她当时拿到账册的急切,还有情绪的变化都是因为这些事情,事关重大。
可在韩之序看来,阿瑶姐姐的情绪不正常。
尤其是在处理魏乐涵这件事情上,她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平静。
“阿瑶姐姐,”他看着她,眸色深沉,“都过去了。”
林青瑶心中一暖,感受着指尖温度回升和胸腔中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鬼使神差的,她反握住了他布满老茧的手。
是啊,都过去了。
前世的噩梦,今生的仇敌,都在被她一一清算。
??..??
翌日。
诏狱最深处,阴暗潮湿,弥漫着血腥与腐臭。
林天珏与魏乐涵虽然是被分开关押,但也只是分关在不同的牢房中。
刚关进来的时候,魏乐涵还能听到林天珏的恶毒咒骂。
一会儿骂长公主林青瑶,一会儿骂慈渡和李锐,一会儿又骂她是狐媚子,是坏事的贱人。
直到魏乐涵眼睁睁看着三皇子林天珏被狱卒粗暴拖走,他那双怨毒至极的眼神,如毒蛇般死死钉在她身上。
她浑身血液霎时冰冷。
弃子。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成了一枚被毫不犹豫抛弃的棋子。
这些年汲汲营营的每一步,忽然间就成了笑话。
“吱呀——”
沉重的牢门被推开,一名面无表情的镇抚司缇骑走了进来。
他手中拎着一套粗布麻衣,直接扔在了魏乐涵脚下,声音冷硬。
“换上。”
“从今往后,裴府表小姐魏乐涵已死。”
“你,是罪臣王启年之女,王氏。”
王氏?
魏乐涵如遭雷击,尖利地嘶吼起来。
这是她入狱后第一次开口,也是第一次开始挣扎。
“不!”
“我才不是什么王氏!”
“我是前国子监祭酒,现任刑部左侍郎裴玉岑的表妹,是他的夫人!!”
“未来...未来表哥他一定可以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
“我是未来的刑部尚书夫人!”
她挣扎,哭喊,声音凄厉。
缇骑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牢内回荡。
魏乐涵被打得眼冒金星,口鼻间瞬间涌上腥甜。
这一巴掌,好似彻底打碎了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让她认清了残酷的现实。
牢门外,一道颀长的身影静静伫立。
是韩之序。
他甚至没有朝牢内看上一眼,目光冷漠,不带一丝温度。
只听他对着缇骑冷冷下令。
“带过去后,就同那边说是被抄家后精神失常了,不必理会。”
放在以前,确实也有不少被抄家流放后的女眷,无法接受事实疯了的。
“直接押入教坊司,按规矩办。”
“若是去了那边,还是说胡话。”
“教坊司的秘药就给用了吧,哑巴总好过胡言乱语。”
那声音,像是在处置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不——!”
魏乐涵惊恐地尖叫。
但她的反抗,在孔武有力的缇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被强行拖拽出了诏狱,像拖死狗一般。
最终,被塞进了一辆散发着浓重霉味的囚车。
车厢狭小,光线昏暗。
魏乐涵透过囚车那窄小的缝隙,绝望地向外张望。
一辆熟悉的马车,从不远处缓缓驶过。
那是......她亲自为裴家置办的马车!
“表哥!表哥救我!!”
魏乐涵眼中骤然爆发出希望之色,尽管嗓音早已沙哑变形,可她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然而,那辆马车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在她出声后,加快了速度。
冷漠地,决绝地,从她视线中消失。
而魏乐涵也被镇抚司的人,用不知道哪里来的破布堵住了嘴巴。
囚车一路颠簸,最终停在了一处朱漆大门前。
门楣上,悬挂着“教坊司”三个冰冷的烫金大字。
一名半老徐娘,穿金戴银,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扭着腰肢走了出来。
她便是这教坊司的管事,人称“程妈妈”。
程妈妈掌管教坊司已经多年,别看她如此风尘模样,其实还有官职在身。
面对这样一个诏狱出来,又被特意“关照”过的人,她没有丝毫同情。
捏着魏乐涵的下巴,力道极大,迫使她抬起头。
她那双精明的眼睛,像打量待宰的牲口一般,将魏乐涵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眼神中,满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与鄙夷。
“啧。”
程妈妈咂了咂嘴,声音尖细刻薄。
“这就是那个妄图攀龙附凤的‘小王氏’?”
她松开手,仿佛碰了什么肮脏东西似的,用帕子擦了擦手指。
这些年,她也见识了不少奇闻,先是破坏人家婚姻,嫁了之后又在外面勾搭皇家子嗣的,还真是头一遭。
谁知道了不要啐一口唾沫星子,在明着骂一句“女表子”呢?
这故事,就是放在画本子里,都是要售罄的呀。
“听着,进了我教坊司的门,就别再做什么夫人,妃子的春秋大梦了!”
“你只是,精神失常的,罪臣王启年之女。”
“按我大靖律例,世代为奴,永不赎身!”
“随你如何乱喊叫,也没人信。”
“可若是惹恼了妈妈我呀,你就永远别想再一声了。”
程妈妈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仆从打扮的冲了上来,粗暴地将她身上所有残存的首饰,尽数剥去。
那身布衣,也被换成了最下等、最粗陋的奴仆服饰,磨得她肌肤生疼。
紧接着她被蒙住眼睛,推搡之间带到了一处房间。
明明已经入夏,可这房间内却阴森寒冷。
数十名面容麻木的女子,正佝偻着腰,用冰冷井水费力地搓洗衣物。
她们的双手,早已被冻得通红发紫,有的甚至皮开肉绽。
看到魏乐涵进来,那些女子的目光只是麻木地扫过,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着永无止境的劳作。
间或有几个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这里,没有同情,只有麻木和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