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在脚下轻微震颤,碎石滚落深渊,久久不闻回响。云逸迈出的第二步尚未落稳,桥面骤然泛起一层灰白涟漪,如水波荡开。他掌心焦痕猛地一缩,青光自裂纹中渗出,顺着经脉直冲识海。
眼前景象骤变。
金殿巍峨,红烛高燃。月璃立于阶上,凤冠垂珠,霞帔加身。大派长老执礼前行,手中金印熠熠生辉。云逸跪伏阶前,胸口插着三柄飞剑,血浸道袍。他抬头,目光所及,月璃转身步入内殿,未有回首。
“不——!”云逸喉间迸出低吼,断剑横扫,剑气劈向幻影。金殿崩塌,烛火熄灭,可那股窒息般的无力感仍死死压住心口。他踉跄后退,肩背撞上无形屏障,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身旁传来剑刃出鞘的锐响。挚友双目赤红,面对一排并列的尸首——皆是他昔日同门,胸膛洞穿,手中兵刃断裂。一人缓缓抬头,指着他的鼻尖:“你逃了……你抛下我们,只为活命。”声音如钉,一字一字凿进神魂。
另一侧,月璃跪坐于冰台之上,双手被锁链贯穿,锁链另一端连着家族祖碑。碑文浮现:“璃女,承命联姻,镇守丹脉。” 她闭目,一滴血自眼角滑落,在冰面凝成红梅。
云逸猛然握紧断剑,掌心焦痕裂开一道细口,血珠渗出,滴落桥面。血未散,竟与焦痕共鸣,泛起微弱青芒。他深吸一口气,低喝:“眼前皆妄!别信!”
话音未落,幻象反扑。金殿重立,月璃已披上盖头,礼官高唱:“吉时已到,拜天——”云逸胸口如遭重锤,几乎跪倒。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灵台稍清。
他侧身扑向月璃,一把扣住她手腕。她的脉搏微弱,皮肤冰冷。他将自身灵力逆行灌入其经脉,同时厉声喝道:“你说过,心若自由,天地皆宽——你信的是那句话,还是我?”
月璃身躯一震,眉心银纹微闪。她睁眼,瞳孔中倒映着金殿与冰台交叠的幻影,声音颤抖:“我……不想嫁……可若我不嫁,家族丹脉将断,百人皆亡……”
“那就破了它!”云逸打断她,声音如铁,“你不是家族的棋子,你是月璃。你曾为我挡下长老一击,你曾以血凝铃破迷障——你不是命定的牺牲品!”
他掌心血与焦痕交融,青光暴涨。那光竟在空中勾出半道符纹,与青铜门上的凹陷轮廓隐隐呼应。月璃呼吸一滞,眼中幻影开始碎裂。
就在此时,她指尖忽然发力,反扣住云逸手腕。她咬破舌尖,精血涌出,滴在掌心残存的冰晶碎屑上。识心铃残魂嗡鸣再起,一声清越铃音穿透幻境。
云逸眼前金殿轰然崩塌。
他看见自己抱着月璃的尸体跪在废墟中,暴雨倾盆。他想哭,却发不出声。那是他最深的恐惧——救不了她,护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去。
铃音如刃,划开幻象一角。云逸猛然抬头,正对上月璃近在咫尺的脸。她嘴唇开合,声音极轻,却字字入心:“我不是凤冠,你是剑,不是祭品。”
那一瞬,掌心焦痕裂得更深,血如泉涌,可灵台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站直身躯,断剑横于胸前,目光扫过桥面。幻影未散,反而愈演愈烈。数十道“云逸”从雾中走出,皆持断剑,眼神空洞。其中一人缓缓开口:“你救不了她,你连自己都护不住。”另一人冷笑:“凡人修仙,不过是笑话。”
挚友那边剑光乱闪。他正与“自己”交手——那个“他”身穿敌派服饰,手中长剑贯穿三位同门咽喉。幻影低语:“你早该死在那夜,是你害他们全军覆没。”
云逸低喝:“结阵!”
三人背靠背立于桥心。云逸断剑划臂,鲜血洒落桥面。血与焦痕共鸣,青焰腾起,形成三尺结界。火焰摇曳,映出众人脸上冷汗与血痕。
月璃闭目,以残存精神力织出“真言丝”,细若游丝,探向四周幻影。她声音微弱:“左三步,持剑反握者,破绽在右肩旧伤——那是你三年前被毒刺所伤的位置,心魔不知你已痊愈。”
挚友听声辨位,剑光如电,直刺幻影右肩。剑入,幻影惨叫,身形扭曲,化作黑雾溃散。
“前方七步,低头者,破绽在左耳——你娘临终前为你戴上的玉坠,早已碎裂,可你还记得它在耳边晃动的声音。”月璃继续道。
云逸盯着前方逼近的幻影,那“他”正抱着月璃的尸体痛哭。他握紧断剑,低声道:“你说得对,我不是祭品。”
他踏步上前,剑锋直指幻影心口。幻影狞笑:“你若杀我,便是杀了自己的执念。”
“那就杀。”云逸一剑刺入。
幻影崩解,黑雾四散。可桥面震动更剧,深渊雾气翻涌,更多黑影凝聚成形。数十道“另一个自己”从雾中缓步走出,持剑,列阵,眼神冰冷。
云逸喘息,掌心焦痕已裂至手腕,血流不止。他低头看桥面,血迹蜿蜒,竟与残灰印记残留的符纹隐隐相连。他忽然明白——这桥,本就是由执念铺就。
“它们攻的是记忆裂痕。”月璃靠在他肩上,声音几不可闻,“唯有直面,才能斩断。”
挚友抹去嘴角血迹,长剑横立:“那就一个个来。”
第一波心魔冲来。
云逸挥剑,青焰结界撑开。挚友听声辨影,剑出如风。月璃以真言丝点破幻影破绽,声音渐弱,却未停歇。
一具心魔幻影被斩灭时,忽然停顿,面朝云逸,嘴角扯出诡异弧度:“执念不灭,我……永生。”
话音未落,身形溃散。
桥面震动不止,雾气翻腾更烈。青铜门上的符文微微一闪,似有记录。
云逸握剑的手开始发抖。血从掌心不断渗出,顺着剑柄滑落,滴在桥面,发出轻微“滋”响。青焰结界明灭不定。
月璃忽然抬手,指尖轻触他后颈。那一瞬,焦痕与银纹同时微亮,似有古老符文一闪而逝。
“还能走。”她说。
云逸点头,抬步向前。
桥的尽头,雾中青铜门静立,门上凹陷如待印。他抬起染血的手,掌心焦痕对准那印痕。
指尖距门三寸,门上符文忽然一震。
桥下雾气猛地翻涌,一道黑影破雾而出,手持长戟,直扑云逸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