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徜徉,吹动年轻的面庞。
“奉劝一句,换个营生吧,那些人是你的拖累,你不可能一直束缚他们,总有一日会出现极端的。”洛星痕经历了数次生死,对人性的恶面,已然比安生看得透彻。
安生一直管束那些人,要他们自食其力,暂且还可以靠着修为震慑,但久而久之,人性会生出不满,生出憎恶,除非他能身居高位,拿出诸多银钱,一直满足那群人,他们才不至于生出不轨之心。
安生恍然,少年好像是在暗示,一旦自己用力过猛,适得其反,甚至会被亲友反过来暗害?
“多谢提醒,我早已有了想法,不归原那边又要打起来了,我会带上几名同伴去参军,入先锋营,无需国籍身份,只要能杀敌,能破城,皆有军功封赏,到时族中一应生活所需,我都有能力一肩挑之。”安生说着,眼中满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哦!”洛星痕没有问他会选择加入哪一国的军队,但知道这种没有入国籍的军士,说好听是先锋,实则是敢死队炮灰,能活下来自然有功劳,身陨的话,没人会去收尸,更不会有人去寻其家人发放抚恤。
“赔偿就不必了,但愿你的理想能实现。”洛星痕将金锭丢回,银钱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如此,我便送你们一段路吧!”安生也不磨迹,接住之后道了声谢,主动走到马前:“这山林间有几个部落,都是永安城里迁移出来的原住民,也都是苦命人,多数都认得我,有我在,便不会再有人劫公子的道。”
一路闲谈,安生带着洛星痕等人走了好远好远。
“对了,冒昧问一句,我观公子不似大富大贵之家的少爷相,何故跑来了沙场纷扰之地。”安生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发问。
“没什么不便说的。”洛星痕言道:“我欲往大夏访友,从西玄而来,走此路也是图个捷径。”
安生听闻神色更多几分柔和,他痛恨北冥与大夏的掌权者,对西玄倒无甚喜恶。
“若将来没有好的去处,不妨来西玄沧海城找我。”洛星痕兴之所及随口言道,若安生能一直保持这份赤子之心,沧海城不在乎给他一个落脚点。
安生只当他是客套话,言了声谢,且不说路途遥远,没有足够资金带上族人远渡,没有身份户籍,去了也只能做些为奴为仆的差事。
两个年岁相差不大的人,颇为投缘,洛星痕也想过要不要送些金银给安生,很快又否决了,世间不公何其多,自己虽然遇上了,但也不至于施舍般羞辱对方,对方是有抱负的,不该被自己污了那份坚持。
“若有可能,我恨不得自己也拥有千军万马,杀到两国陛下跟前去,好好问问他们,凭什么他们一个决定,就逼得我们无家可归,凭什么他们就能占据我们的家园,作为他们的缓冲地带.......”
“凭什么世间繁华就能被他们享尽,而我们,仅仅因为娘胎里,落户在了这个地儿,就一辈子只能是这儿的人......”
聊起了心底的愤恨,洛星痕拿出一壶酒,安生几口下肚,诸多言辞多夺口而出。
“是啊,世间不公何其多,说白了仅仅是强者划分了一切。”洛星痕也赞同他的言论,两国不肯收,也是这些人没有价值,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反而还要划分土地给其耕种,更要派人管理,防止生出异心。
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们出生的地界,睁眼那一刻便注定了身份与未来。
“传闻大夏江南,四季如春,看不尽的美人与鲜花,吃不完的珍馐,也不知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去走上一遭,可惜啊,以游客的身份前去,我也没有路费,族中好些人等着米下锅,又怎有闲余满足我这不切实际的梦想。
安生有了几许醉意,终究道了路尽头。
“再往前便是不归原了,就送到此处吧,诸位切记前面路口往左绕开,莫要跑到战场那边去了。”
“安兄保重!”洛星痕没有因为被劫道不愉快,反而被这少年的诸多言辞,惹的心中憋闷。
北冥一年里,大半气候偏苦寒,反倒因此有失有得,一些极端的地理位置,种植不了粮食,反而孕育出特有的山参、雪莲等灵材,更有诸国眼红的高质量玄铁矿脉,锻造出来的兵刃,锋利坚韧,寒气逼人,造成的伤口更难结痂。
常年生活的环境影响,北冥人肤色较为白净,说是多了一丝病态般的苍白也不为过,只不过并不光滑,风霜磨砺的粗糙了些,不似大夏那般明显四季交替,尤为女子的肤色差距明显,大夏女子虽不如这般白净,倒是白里透红,细腻温润不少,更被男子心喜。
仅凭外貌便很容易分辨两国人,所以洛星痕与安生分别后,正好来到了其所述的岔路口,便见到一队北冥军士从右侧路口慌乱奔来,对他们置之不理,快速越过。
“这些人身上都有伤,像是溃败之军。”王兴刚解释完,那些人身后便有三十余骑人马紧随而至。
“杀光他们,绝不能让一个活口进入永安镇。”领头的骑兵回屋长枪狠狠掷出,眨眼贯穿了前方队伍最后一人。
洛星痕等人自觉退远了些,眼见骑兵冲入,那些北冥人再难脱身,索性奋起反抗,两拨人都红着眼,拼尽全力厮杀在一起。
两边加起来大几十人混战,刀剑无眼,鲜血飞溅,有手指耳朵等被扫落......
洛星痕不敢这段时日没少见血腥,可还是被这一幕震惊的不忍偏过头去,一阵反胃。
“这便是战场厮杀,无关对错,只因立场相对,上位者一声令下,我等便只能提着脑袋一往无前,活着便是胜利,死了便也就死了。”战场出身的王兴倒是镇定,眼中满是同情:“可惜,这些人应该是北冥的斥候小队,被大夏的巡逻骑兵撞见了,两条腿怎么跑得过。”
这些人只要再跑一段距离,进了永安镇,也算捡回一条命,他们也深知这点,所以来不及回归主力部队,这才朝着这边逃,终究没有逃过。
很快,骑兵完胜,只是付出了三骑轻伤的代价,倒也主要归功队长竟有通玄境的修为,一枪横扫带着千钧之力,盾牌在他锋芒下形同白纸。
“你们路过的?”那位队长的目光落在了洛星痕等人身上,神色警惕:“看你们不像北冥人,身份文牒拿出来看看。”
也不怪他,来永安镇做生意,也要有两国落过印的文牒,为了防止彼此有探子混淆视听,对于出现在不归原附近的人,都会盘查,什么都没有的,自然会被当做谍子处置掉。
夏天养迟疑了下,走上前,自怀中摸出一个册子,隔空抛了过去。
那队长单手接住,也不顾手上还溅着点点血迹。
“大胆,假造身份也不弄个像样点的,竟然冒充内廷的大人物。”那队长只是看了一眼,勃然大怒:“围起来,全部拿下。”
“放肆。”王兴虽不明所以,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只要拿出西玄的官员身份,相信对方一个小队长,还不敢随意冲撞,引起两国纠纷。
岂料,不待他表露身份,夏天养冷哼一声,一道玄黄印鉴虚影浮现,恐怖的威压惊得马匹连连嘶鸣。
“玄黄印!”看到这招,那队长浑身冷汗沁染,急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见过夏掌印。”
所有士兵不疑有他,纷纷下马跪拜,似乎对夏天养的这一手都一百个信服,不敢有丝毫质疑。
“哼,认不得老夫的脸,倒也不算完全瞎,至少还认得这大夏的镇国绝技。”
“自然,此乃皇族才能修行的绝技,皇族之外,也唯有夏掌印被陛下允许修习过,大夏人人皆知。”队长陪着笑脸,也不敢多问对方什么。
“末将韩沙,敢问夏掌印来此,是有旨意还是......”他不敢多言,等对方给出指示,但有需求,他便会自荐做个引路人,带其去见军中主帅,顺便露个脸,都是有些心计的老油条。
“国师大人可安好!”夏天养没来由的一句,让一旁的王兴身子一颤,心中惊骇。
这位老者全名竟然是夏天养,并不是洛星痕身边的洛族长辈,而夏天养这个名字,西玄官场谁人不知,那可是大夏皇帝自幼的玩伴。
五岁进宫,相伴相读,直到如今足足五十多年了,于夏皇而言,赐姓夏,便是将其当做了至亲之人,一些连子嗣都不敢涉及的秘密,都不会瞒着这位夏掌印。
而且其修为在陛下的资源供应下,传闻早就是内廷第一高手。
其口中国师,更是令王兴眼中一阵恍惚,那可是整个大夏实至名归的修为第一人,镇守不归原三十载,未丢一寸山河,学生更是包括陛下遍布大夏,各种改革推新,强兵富民,说是功高盖主也不为过。
国师也深知功高盖主难免引人诟病,为了君臣和睦,三十年前,主动卸了诸多兼职,只空留一个名号,来到不归原协助镇守,一来便是三十年。
如此人物,一生无瑕无垢,亦人如其名。
大夏国师,吴垢。
“国师大人一如既往,在不归原东面的矿山顶上修行,若大人有旨意,我可带路前往。”韩沙当即起身抱拳,不敢有丝毫隐瞒。
“也好!”夏天养没有多言,回头对洛星痕道:“跟他们走吧,既然撞见自家军队了,也就不必担心暴露行踪,引来北冥的围攻了,此行总算是再无威胁了。”
骑兵将散人围在中间,一路快速前行,很快就看到一片广阔平原,只是其上并无芳草绵延,入眼皆是滚滚尘埃,伴着硝烟与血腥味。
那些腐败昏黄的硝烟,让这一方天地都显得不那么明朗,宛如笼了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