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屋门隔绝了屋外炎夏的闷热。
萧夫人已经在茶桌旁坐下，眉目含笑地望着他，坦然道：“母亲今日又遇到两个不错的姑娘，特意寻人拿了画像让你相看。”
萧云宸早在见到萧夫人手中画轴的时候便猜测到了，心中一点不意外。
他缓步走到茶桌旁，落在萧夫人对面端正坐好，眼睫低垂，修长手指不紧不慢地摆弄桌上茶盏，声音淡进云雾里：“母亲不要再浪费心思，儿子如今无心婚事。”
萧夫人闻言，眉眼间笑意瞬时消个干净，语气微怒：“又是这个说辞，接下来你是不是又要说，要在仕途上施展抱负，为族争光，谈婚论嫁只会分散你的精力？”
她态度带着不容反驳的坚持，继续劝说：“古人云，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有个贤内助在身边陪着，不仅能照顾你的生活起居，遇到烦心事还能替你排忧解难，这对你的仕途也有帮助。这两个姑娘，一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另一个温柔贤淑，还未及笄便学着掌事管家，哪一个都是极好的良配！”
萧云宸沉默听着萧夫人的喋喋不休，自顾自提着茶壶，轻拢衣袖，不紧不慢地为她倒茶。
萧夫人推开他递过来的茶盏：“哎呀，我不喝茶！”
萧云宸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面上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的温和模样，随即手执茶盏淡淡撇去浮叶，方才轻呷了一口。
萧夫人摊开手中的画轴：“你瞧瞧这两个姑娘，容貌秀丽，端庄大气，比那个沈芙……”
“砰！”茶杯骤然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重响。
滚烫的沸水溢出来，蜿蜒流淌到萧云宸的手背上，烫得手背发红，但他却像是完全没发现似的。
萧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懊悔自己刚刚嘴快，触了自家儿子的逆鳞。
声音一惊：“宸儿，你的手！”
萧云宸不太在意的拂袖：“无碍。”
萧夫人小心地觑着他，声音低了些：“也不是母亲非要逼你，但凡你听话去相看几个姑娘，我也不至于总来烦你。”
萧云宸暗色的眸子看着本该盛在瓷白茶盏中的清茶狼狈又显眼的洒在桌面上，清润的声线缓淡开口：“如今局势复杂，我若不能全身心投入，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母亲往后不要再同我说成婚之事。”
萧夫人却不肯罢休：“你都十九岁了，好多你同龄的公子都已经结婚生子，你也争点气，让母亲早些抱上孙儿。”
“况且，咱们是世家贵族，你只要跟着大家的脚步走，哪来这么些烦恼？”想到自家一向听话懂事的儿子如今主意越发大，一点也不肯听他们长辈的话，萧夫人心中又生恼火。
“偏你非要走那无人支持的窄路，和世家贵族对着干，如今陷入这种困境，不都是自作自受？你如今回头还来得及，太子殿下本就是储君人选，你跟着他，也是理所应当。”
萧夫人这番话一出。
萧云宸眸色骤冷：“母亲若是喜欢孩子，父亲尚且老当益壮。”
萧夫人愣了下，反应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萧云宸！”
怒喝声在书房内回荡。
萧云宸站起来，身影挺拔，像是晨光下屹立的青松：“儿子公务繁忙，母亲若是没有其它事情，便早些回去歇息。”
萧夫人气得满脸通红，可对于执意而为的亲生儿子，她早就打过骂过，如今是一丝办法也没有了。
萧云宸看着一身怒气离开的萧夫人，目光渐渐变得冰冷阴郁。
“如柳。”
屋外候着的如柳闻言立刻推门进屋：“公子有何吩咐？”
萧云宸冷声道：“去查一查今日老夫人赴谁的宴，接触哪些大臣的家眷，记下姓名背景。”
“是！”如柳应声后匆忙离开。
萧云宸面色紧绷，阴郁的目色渗着寒意。
这些人还真是无孔不入，不放过他身边的每一个机会。
————
不同于京城无孔不入的闷热炎夏，西北白日里虽然烈日炎炎，但只要在阴处便能贪得一丝清爽的凉意。
裴家院子里的扶桑花又开了，红艳艳的挂满枝头好看极了。
裴家大门也刷了新漆，络绎不绝的街坊邻居一个接一个前来道喜。
裴大娘一改平时青麻布衫的衣着，今日穿了一件翡翠绿长裙，面上抹脂擦粉稍作打扮后，多了些官家太太的气质。
只那满脸慈祥的笑依旧如从前一般，似在脸上写着“我很好客”四个字。
“恭喜呀！如今你家言礼已经是守备大人咧！”
“我就说言礼这孩子打小就勤奋好学，日后定能做一番大事业。”
裴大娘听着街坊邻居们一应的祝福话，笑得嘴角一刻也停不下来：“哎哟哪里哪里，都是运气好。”
“咱们这条街如今可是有好多大官家咧！”
裴大娘被说得面色微红：“不管我家言礼当了多大的官，也是不会忘记往日情分的。”
有个老妇人私下张望了下，说：“你家言礼这个升官宴，谁主厨咧？我看着怎么好像有李宅的那位大姑娘，还有个男人？”
“是有个京城来的世子爷，非要去厨房帮忙，怎么劝都不行。”裴大娘语气颇为无奈，好似对着个顽劣的孩子无可奈何般。
几个妇人一听可来劲了。
“京城来的世子爷还会做饭？”
几个妇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低低道：“要不咱们去瞧瞧？真新鲜，厨房做饭的男人见过，会做饭的世子爷还没见过咧！”
“瞧瞧呗！”有一个提议，其她几个妇人立刻附和，“那就去，我也想瞧瞧京城的贵人长什么模样。”
有人打趣的说：“能长什么模样，一个鼻子一个嘴，还能长岔咯？”
几个夫人低低笑开，一起往厨房方向而去。
几人挤在厨房门口看热闹。
厨房里只有一个男人，一眼便能认出来。
一袭深青色鎏金长袍的男人凑在一身青色长裙的娇小女子身边。身高欣长的男人手上干着活，那眼睛却跟黏在身旁姑娘身上似的。
这些妇人哪一个不是过来人，一眼就要看出端倪。
低声嘀咕交流。
“这位世子爷哪里是来厨房做饭的，你瞧瞧那德行，递个碗还要不小心碰一下人家姑娘的手。”
有个妇人关注点新奇：“你瞧见他那脚没，一只脚贴着人家姑娘的脚后放着，估计是想不小心绊倒人家姑娘，他再来个英雄救美咧！”
还有个关注点比较胆大的，低声赞叹：“这贵公子就是不一样，你瞧瞧那腰，一看就有劲，你再看那屁股翘得咧，啧啧啧……”
其她几个妇人闻言，注意点便都移在她说的地方。
却见模样俊美的男人低头凑近姑娘耳边说了句什么话，惹得那姑娘羞恼地瞪他一眼，双手愤愤推他一下。
被推的男人满脸笑意的后退半步，目光灼灼盯着瞪他的姑娘，眉眼张扬着毫不掩饰的玩笑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