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只有零星的寒星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宋栖凰和顾云舟躲在油库外围一处废弃的砖窑里，粗粝的砖面硌得后背生疼，可他们全然不觉。改装后的钢琴静静立在角落，琴身的雕花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谁能想到这华丽的外壳下，藏着足以摧毁整个油库的炸药。
“还有十七分钟。”顾云舟压低声音，掏出那只磨损严重的怀表，表盘内的齿轮发出细微的“咔咔”声，每一下都像敲在两人心上。他的目光扫过钢琴，又看向砖窑外不远处的油库围墙，那里每隔十米就有一盏探照灯，雪白的光束如巨蟒般逡巡，将周遭照得纤毫毕现，任何异动都无所遁形。
宋栖凰轻轻掀开旗袍下摆，从绑腿处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她掰下一小块递给顾云舟，自己也咬了一口，干涩的饼干渣刮得喉咙生疼，却强忍着不发出声响。“也不知道江浅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钟楼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却承载着他们全部的希望。
顾云舟咽下饼干，喉结剧烈滚动：“她一定没问题。”话虽如此，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手枪，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稍稍缓解了内心的紧张。回想起一路走来的艰辛，遭遇临时检查点的惊险，还有琴身被刮擦时的惊心动魄，每一幕都像刀子刻在脑海里，此刻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却又陷入漫长的等待，这种煎熬几乎要将人逼疯。
砖窑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两人瞬间绷紧身体，顾云舟已经握住枪柄，宋栖凰则摸到了藏在袖口的匕首。借着月光，一个黑影快速接近，在离砖窑还有几步远时，突然发出三声短促的鸟叫——正是与潜伏同志约定的暗号。
顾云舟深吸一口气，也回了三声鸟叫。黑影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借着微弱的光线，宋栖凰看清来人是个穿着破旧棉袄的老汉，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眼神却格外锐利。“同志，可算等到你们了。”老汉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油库今晚守备格外森严，新增了两队巡逻兵，换岗时间也提前到了十二点整。”
顾云舟和宋栖凰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凝重。原本的计划被打乱，意味着他们必须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知道了，大爷，辛苦你冒险来通知我们。”顾云舟拍了拍老汉的肩膀，“你先回去，这里危险。”老汉点点头，又消失在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看来得提前行动了。”宋栖凰咬了咬牙，“我去引开西侧的巡逻兵，你趁机把钢琴推到油库围墙下。”“不行！”顾云舟立刻反对，“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别争了！”宋栖凰瞪了他一眼，“你力气大，推钢琴需要你，而且……”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我耳后的接收器比你灵敏，能更好地接收江浅的信号。”
顾云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宋栖凰坚定的眼神止住。他握紧拳头，最终只能点点头：“小心点，我在围墙下等你。”宋栖凰笑了笑，那笑容在黑暗中格外动人，随后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与此同时，钟楼内的江浅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信号设备。青铜罗盘在月光下散发着神秘的光泽，指针微微颤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她反复检查着发报机，手指在按键上轻轻滑动，确保每一个键位都能正常使用。“一定要成功啊……”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钟楼内回荡。
江浅掏出望远镜，望向油库方向。虽然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她知道，宋栖凰和顾云舟就在那里，等待着她发出行动的信号。她的目光扫过钟楼顶层的每一个角落，确认烟雾发射器、照明弹等设备都已准备就绪。一旦行动开始，这些都将成为迷惑日军、掩护同志的关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江浅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看了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按照新的计划，宋栖凰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果然，没过多久，望远镜中出现了异动。只见油库西侧突然亮起一团火光，紧接着传来几声枪响，原本平静的油库瞬间沸腾，探照灯的光束纷纷转向那个方向，巡逻兵们大喊着朝火光处跑去。
“干得漂亮！”江浅低声赞叹，同时握紧了发报机。她知道，此刻顾云舟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透过望远镜，她看到一个黑影正奋力推着钢琴，快速朝油库围墙移动。每一秒都至关重要，一旦被日军发现，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终于，钢琴被推到了预定位置。顾云舟迅速打开琴盖，开始安装引爆装置。江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悬在发报机按键上方，随时准备发送信号。就在这时，油库内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探照灯的光束如利剑般射向顾云舟的方向。
“不好！”江浅心头一紧，立刻按下发报机，向顾云舟发出紧急撤离的信号。同时，她启动烟雾发射器，彩色烟雾从钟楼顶端喷涌而出，弥漫在夜空，成功干扰了日军的视线。顾云舟收到信号，毫不犹豫地放弃手中的工作，转身朝暗处跑去。
宋栖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与顾云舟汇合，两人在夜色中穿梭，躲避着日军的追捕。江浅紧紧盯着他们的身影，直到确定他们安全躲进一处隐蔽的地方，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她知道，行动还没有结束，只要炸药还没引爆，危险就依然存在。
“一定要成功啊……”江浅再次喃喃自语，目光坚定地望向油库，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寒风吹过钟楼，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场惊心动魄的行动而紧张。而她，将在这里，为了最后的胜利，坚守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