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者号” 的汽笛刺破晨雾时，江浅正在船舱里做最后一次设备检查。她戴着绝缘手套，指尖滑过超导线圈的冷却管道，管壁上凝结的白霜在接触体温的瞬间化作细密的水珠，顺着金属纹路蜿蜒而下，像条微型溪流。主控台的屏幕上，实时导航图正缓慢推进，代表他们位置的绿色光点正朝着渤海湾深处的红色标记移动，航线上的浪花在卫星图像里泛着细碎的银光。
“江姐，气象雷达显示前方五十海里有片雷暴云。” 周明远推门进来时，安全帽上还沾着甲板上的露水，他把一份打印好的海况报告放在桌上，纸页边缘被海风卷得微微发卷，“船长说可以绕航，但会晚两小时到达预定海域。”
江浅抬头看向舷窗外，铅灰色的云层正从海平面快速涌来，海浪拍打船身的力度明显增强了。她调出设备舱的监控画面，看见磁悬浮注射器被固定在防震支架上，蓝色的固定带在颠簸中微微颤动。“不能绕航。”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航线修正轨迹，“让船员加固设备舱的舱门，把反物质约束舱的安全等级调到最高。告诉大家系好安全带，半小时后可能会有强颠簸。”
小林抱着个金属工具箱匆匆跑过走廊，里面的校准工具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他在拐角处差点撞到李少校，对方制服上的铜纽扣擦过工具箱表面，留下道浅痕。“对不起对不起！” 小林慌忙道歉，却被李少校按住肩膀 —— 这位海军军官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指节上还留着道陈年伤疤。
“设备都固定好了？” 李少校的声音带着海风的咸涩，他朝工具箱里瞥了一眼，看见那套精密的引力场探测器正被厚厚的泡沫包裹着，“昨天检查时发现三号舱的固定螺栓松动了，让你的人再去紧一紧。”
小林刚要点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整艘船猛地向左倾斜，他踉跄着抓住扶手，看见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剧烈摇晃，投在墙上的光影像只狂舞的野兽。“是横浪！” 有人在喊，紧接着是玻璃杯摔碎的脆响。
江浅在主控室里扶着控制台才没摔倒，屏幕上的设备参数瞬间出现剧烈波动，纠缠矩阵的同步率从 99.2% 骤降到 91.7%。“稳住！” 她对着对讲机大喊，“让推进器调整角度，抵消侧倾力矩！老周，检查各舱室的设备固定情况！”
混乱中，周明远的声音从设备舱传来：“磁悬浮轨道的固定架松了！第三节轨道偏移了两厘米！” 江浅抓起安全帽就往外跑，走廊里的水兵们正手忙脚乱地固定被晃倒的仪器，一个年轻水兵抱着灭火器滑坐在地，背带在地板上拉出道歪斜的痕迹。
设备舱里弥漫着冷却剂的刺鼻气味。江浅看见那节偏移的轨道正随着船身晃动撞击着金属支架，表面的绝缘漆已经剥落了一小块，露出底下银白色的合金层。“拿液压千斤顶来！” 她指挥着冲进来的两名技术员，自己则跪在轨道旁，用扳手拧动固定螺栓，指缝里很快积满了黑色的油污。
当轨道重新归位时，江浅的额角已经渗出了汗珠。她直起身抹了把脸，发现掌心被螺栓划破了道小口，血珠正顺着指缝滴在金属地板上，瞬间被冷却剂冻成了细小的冰晶。“把备用的加固板装上。” 她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用点焊固定，确保颠簸时不会再松动。”
雷暴云过境时，整艘船仿佛被投入了洗衣机。江浅守在主控台前，看着屏幕上的海浪高度计显示浪高已经达到四米，船身的倾斜角度超过了十五度。小林抱着台笔记本电脑挤进来，屏幕上是实时传输的裂缝数据：“目标区域的能量波动突然增强了，刚才监测到一次 0.7 级的时空震颤。”
“是雷暴的电磁干扰。” 江浅调出历史数据对比图，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两条交叉的曲线，“2019 年南海那次裂缝扩张，就是强电磁脉冲引发的连锁反应。让反物质约束舱提前进入预热状态，准备应对可能的能量冲击。”
雨势最大的时候，船舱里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江浅看见主控台的电压指示灯变成了黄色，备用电源自动切换的瞬间，所有屏幕黑了两秒又重新亮起。“电压不稳定会影响引力场发生器的精度。” 她立刻联系供电室，“把核反应堆的输出功率稳定在 95%，启用超级电容组缓冲电压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船身的颠簸渐渐平息。江浅推开舷窗，看见雨帘已经变成了细密的雨丝，远处的海平面露出道金色的光带，像被利器劈开的绸缎。小林突然欢呼起来，他举着平板电脑冲进主控室，屏幕上的导航图显示他们距离目标海域只剩最后十海里。
“能量波动稳定下来了！” 小林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同步率回升到 98.9%，所有设备参数都在正常范围内！” 江浅接过平板，指尖在屏幕上放大裂缝区域的三维模型，那道橄榄状的时空裂缝在蓝色海水中格外清晰，边缘闪烁的能量光斑像群不安分的萤火虫。
李少校走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海风的湿气。他把一杯热咖啡放在江浅手边，陶瓷杯壁上很快凝结了层水珠。“水兵们都到位了。” 他看着屏幕上的裂缝图像，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刚才收到指挥部的消息，张司长已经在岸上建立了应急指挥中心，随时可以视频连线。”
江浅端起咖啡却没喝，目光落在模型中裂缝下方的红色区域 —— 那里是海底光缆的密集区，一旦测试失败导致裂缝扩张，至少会影响三个省份的通讯信号。“告诉张司长，我们按原计划进行。” 她放下咖啡杯，杯底在桌面上留下圈深色的水印，“让所有人进入战斗岗位，十五分钟后到达预定海域。”
船身逐渐平稳下来，设备舱里传来机械运转的低鸣。江浅沿着走廊走向舰桥，路过宿舍区时，看见水兵们正对着墙上的模拟按键反复练习，手指在红色、蓝色和绿色按钮上快速切换，动作越来越熟练。一个年轻水兵背对着她，正低声背诵应急步骤，声音虽然有些发颤，却字字清晰。
“反物质储备舱压力 1.2 兆帕，温度零下 269.3 度。”
“纠缠矩阵同步率 99.1%，引力场发生器待机中。”
“磁悬浮轨道校准完毕，注射器待命。”
各岗位的报告通过对讲机传来，像首节奏分明的序曲。江浅站在舰桥的观察窗前，看着目标海域越来越近，海面上漂浮着几艘负责警戒的护卫舰，像群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片特殊的海域。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沿，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传到心脏，却奇异地让她感到平静。
“还有五分钟到达预定位置。” 船长的声音在舰桥里回荡，“准备投放声呐浮标，建立三维监测网。”
江浅按下通讯器的按钮，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舱室：“各位，我们今天要做的，不只是稳定一道时空裂缝。”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团队成员的面孔 —— 周明远正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小林紧张地攥着拳头，李少校站得笔直如松，“我们要证明，人类的智慧能战胜宇宙的混沌。现在，让我们开始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探索者号” 缓缓停在了预定海域。江浅看着机械臂将声呐浮标一个个投入海中，那些橙色的浮体在蓝色海面上格外醒目，很快连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将那道时空裂缝牢牢圈在中央。设备舱里，周明远正指挥着技术员们拆除磁悬浮注射器的固定装置，金属摩擦的轻响透过墙壁传来，像春蚕啃食桑叶。
小林突然指着屏幕惊呼：“看！裂缝边缘的能量光斑变亮了！” 江浅凑近屏幕，看见那些闪烁的光点正在逐渐汇聚，形成一道微弱的光带，仿佛在向他们发出无声的挑战。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咸湿的海风气息，那些日夜计算的公式、反复修改的模型、无数次失败的实验，此刻都化作了掌心里的温度。
“各单位注意，准备启动第一阶段测试。” 江浅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遍全船，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反物质注入准备，引力场发生器预热，纠缠矩阵同步启动。记住，我们不是在和裂缝战斗，是在为人类争取未来。”
海面上的风突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甲板上，给冰冷的金属设备镀上了层金色。江浅看着主控台上跳动的数据，看着团队成员们专注的面孔，看着远处海平线上那道若隐若现的光带，突然想起女儿画里的那句话 ——“妈妈在抓星星”。她知道，今天，他们或许真的能抓住属于人类的那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