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 年盛夏的开罗，埃及国家博物馆的地下室里弥漫着没药与檀香混合的气味。江浅蹲在恒温展柜前，看着研究人员用青铜镊子揭开羊皮卷的第七层亚麻布。卷轴边缘的莎草纸已经脆化如枯叶，但中间用红赭石书写的古埃及象形文字，在紫外线灯下依然泛着湿润的光泽。
“这里记载着赫鲁斯之眼仪式的补遗。” 埃及考古学家法尔西博士的头巾上沾着细碎的沙粒，他用细针指着一行扭曲的符号，“之前我们一直以为‘卡’（灵魂）的召唤需要十二名祭司，其实应该是十三人 —— 最后一位必须是女性，手持用河马獠牙雕刻的权杖。”
江浅的指尖在展柜玻璃上划出符号的轮廓，那些像鸟爪般的文字突然让她想起 1938 年殷墟的甲骨。老周当年修复的卜辞里，也有类似的螺旋结构，只是那时他们以为是刻工的失误。“这个手势符号。” 她指着文字旁的图案，祭司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形成直角，拇指却反常地向内弯曲，“和我们之前复原的完全不同，这会影响咒语的发音吗？”
法尔西突然从公文包掏出青铜镜，镜面反射的紫外线恰好照亮卷轴背面的注音符号。“‘玛特’（真理）的发音不是‘ma’，而是‘m’a’。” 他用喉间发出低沉的颤音，展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在震动，“舌面要抵住上颚，就像骆驼饮水时的喉音，之前的发音太轻了，难怪仪式总在关键时刻失败。”
江浅的通讯器突然震动，屏幕上弹出华西列夫的加密信息：巴格达的防护涂层出现裂纹，时砂正在以更快的速度侵蚀炼油厂。她抬头看向地下室的挂钟，时针刚好指向下午三点 —— 距离下一次时砂暴登陆开罗还有 48 小时。
“立刻联系卢克索神庙的祭司团。” 她站起身时，膝盖撞到展柜的金属边缘，发出闷响，“让他们准备河马獠牙权杖，必须是公元前 18 王朝的文物，复制品的磁场强度不够。”
法尔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摸着展柜里的权杖复制品，象牙表面的包浆在灯光下泛着虚假的光泽。“原件在 1922 年就失踪了，据说被英国收藏家霍华德?卡特的助手带走，现在可能在……” 他突然停顿，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仓库里，编号 3479，登记为‘疑似河马獠牙雕刻’。”
当美国空军的运输机降落在卢克索机场时，江浅正在神庙的多柱厅里布置仪式场地。十二名祭司已经穿上亚麻法衣，雪白的布料上用茜草染出的生命之符，在穿堂风里微微起伏。第十三个人选 —— 努比亚女祭司阿依莎正坐在角落里，用没药油涂抹权杖，獠牙上的裂纹里渗出暗红的汁液，像凝固的血液。
“咒语的重音要落在第三个音节。” 江浅播放着法尔西录制的发音示范，通讯器的杂音让古埃及语听起来更添诡异，“阿依莎女士，你的权杖必须始终指向天狼星的方向，哪怕时砂迷住眼睛也不能偏离。”
阿依莎突然用权杖敲击地面，石缝里的沙粒竟跳起细碎的舞蹈。“1932 年，我祖母主持仪式时，权杖指向的是猎户座。” 她的银饰在转身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也许不是我们记错了，而是星空本身在移动？”
江浅调出公元前 1350 年的星图，那时的天狼星确实与现在的位置相差 1.2 度。她突然明白为什么 1967 年的仪式总在关键时刻失效 —— 他们用的是现代星图，却在召唤三千年前的神灵。“调整方位角。” 她在沙地上画出新的坐标，“按图坦卡蒙法老时期的星轨计算，偏差会被时砂的磁场放大十倍。”
夜幕降临时，多柱厅的十二盏青铜灯突然同时闪烁。英国学者琼斯举着光谱仪冲进殿内，他的白大褂上沾着从纽约带回的权杖粉末：“原件的獠牙里含有陨铁颗粒！” 他将样本放在磁力计上，指针立刻疯狂转动，“这就是关键！陨铁的镍含量能增强咒域的磁场共振，复制品里只有普通的铁！”
阿依莎握着真正的河马獠牙权杖，突然发现掌心的纹路与杖身的刻痕完美重合。当她按照羊皮卷的指示摆出扭曲的手势时，权杖顶端的荷鲁斯之眼突然射出淡金色的光芒，将十二名祭司的影子钉在石柱上，形成完整的灵魂之环。
“开始吧。” 江浅退到厅外，看着法尔西举起青铜钵，没药与檀香的烟雾在时砂的紫色光晕中扭曲成蛇形，“记住，十三人必须同时呼吸，哪怕沙粒钻进喉咙也不能咳嗽。”
第一声咒语响起时，多柱厅的地面开始震颤。琼斯的光谱仪显示，空气中的青铜色沙粒正在分解，那些构成沙粒的分子，在咒语的声波频率中重新排列成类似蛋白质的结构。“它们在变成有机物质！” 他对着对讲机大喊，镜片上的雾气让眼前的景象如同幻境。
当 “玛特” 的颤音在殿内回荡时，阿依莎突然感到权杖变得滚烫。她的指尖顺着獠牙的裂纹滑过，那些暗红的汁液竟开始发光，在沙地上画出与羊皮卷完全一致的符号。十二名祭司的法衣无风自动，茜草染出的生命之符像活物般爬上石柱，与三千年前的浮雕融为一体。
江浅的通讯器突然传来帕克的惊呼：卫星监测显示，波斯湾的时砂暴正在消退，那些青铜色的云团在仪式开始的瞬间，分裂成无数金色的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花粉。她看着多柱厅里升起的光柱，突然想起 1938 年南京实验室的那个夜晚，安德烈用伏特加处理过的沙粒，也曾发出过同样的光泽。
仪式进行到第三小时，阿依莎的喉咙已经被沙粒磨出血痕。当她坚持发出最后一个颤音时，权杖顶端的荷鲁斯之眼突然炸裂，陨铁颗粒在空气中形成短暂的星图 —— 那正是公元前 1350 年的夜空，天狼星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成功了。” 法尔西瘫坐在地，看着沙粒在光柱中变成灰黑色的粉末，“它们失去活性了。”
江浅走进殿内时，发现阿依莎的掌心与权杖的刻痕完美贴合，那些像血脉般的裂纹里，渗出的不再是汁液，而是细小的金色晶体。“这就是仪式的真谛。” 她捡起一粒晶体，在阳光下看到类似 dNA 的双螺旋结构，“1938 年李四光先生说对了，沙粒来自地心，但它们需要的不是碳元素，而是生命的密码。”
琼斯突然指着光谱仪上的曲线，那些代表时砂的谱线正在与古埃及咒语的声波频率重合。“它们在学习。” 他的声音带着敬畏，“就像孩子模仿父母的语言，这些沙粒在模仿生命的频率。”
黎明时分，卢克索神庙的尖顶在晨光中泛着淡金色。江浅将那粒金色晶体放进特制的容器，它在阳光下缓慢地旋转，形成与 1938 连甲骨上相同的螺旋磁场。法尔西博士正在用红赭石将新发现的仪式细节刻在神庙的石壁上，他说这样即使羊皮卷再次消失，知识也会永远留存。
阿依莎握着河马獠牙权杖，站在尼罗河岸边。河水带走了最后一批灰黑色的沙粒，那些曾被时砂侵蚀的椰枣树，正在抽出带着金色斑点的新芽。“祖母说过，神灵只帮助记得古老智慧的人。” 她的银饰在朝阳下闪烁，“但现在我知道，真正的智慧是让新的发现与古老的仪式共存。”
江浅的通讯器传来日内瓦总部的消息：全球的时砂活动强度下降了 72%，那些曾经肆虐的青铜色云团，正在变成无害的尘埃。她看着远处沙漠上升起的炊烟，突然明白为什么不同文明的古老仪式都包含相似的元素 —— 无论是古埃及的荷鲁斯之眼，还是中国的甲骨文占卜，人类在面对未知时，总会不约而同地寻求与天地对话的方式。
当协和式客机再次掠过地中海时，江浅翻开新的研究笔记。扉页上，她用古埃及象形文字和中文同时写下：“仪式的力量不在咒语本身，而在人类相信彼此的那一刻。” 机窗外，时砂暴留下的紫色云层正在消散，露出湛蓝的天空，仿佛那些跨越时空的智慧，终于在这一刻达成了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