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蝉不明所以,侧过身子让开了。
晏逐星要来纸笔,将那个印迹描了下来。
描完之后,她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纂体的“秦”字。
看来这个东西,出自秦王府无疑了。
晏逐星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好不容易定远侯府的仇人快死光了,她以为她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如今她成了罪臣之女,岂不是又要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
“小姐?”衔蝉见她愣在原地,轻轻唤了她一声。
“没事,吃饭吧。”晏逐星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烦恼压下。
她可以让自己难过,可以让自己失落,但绝对不能太久。
今日已经懈怠了那么久,是时候该振作起来了。
吃饱饭了,再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是。奴婢这就摆饭。”
见她愿意吃饭,衔蝉几人都高兴了起来。
*
卫国公府。
裴明镜嘱咐裴二夫人和裴芜不要将镯子的来历说出去,免得惹火烧身。
“明镜你放心吧,二婶不是那种会乱说话的人。”裴二夫人连忙保证。
秦王当年犯的可是谋逆的重罪,谁会想跟他扯上关系啊,她避得远远的都来不及。
裴芜也点了点头。
见裴明镜要离开,她还是没忍住追上去问道:“大堂兄,若是星儿真的是秦王的女儿……”
“没有证据的事,不可胡言。”裴明镜打断了她的话。
“她是关家夫妇的女儿,此事定远侯已经证实。而镯子是否出自秦王府,尚未证实。”
裴芜听到这话替晏逐星松了一口气。
“星儿还没过几天好日子,要是又变成秦王的女儿,那可真是太倒霉了。”
“这话你烂在肚子里莫要再提了。”裴明镜严肃地看着堂妹。
“嗯嗯,我保证不会再说了!”裴芜忙不迭点头,然后举手发誓。
裴明镜转身离开二房的院落,打算继续去彻查此事,结果就被母亲身边的丫鬟叫了过去。
“明镜,福安郡主受了伤,你等会儿随母亲一块去探望她可好?”窦淑容努力压下心头的不满,挤出了笑脸。
“母亲,我很忙,没空。”裴明镜直接拒绝了。
“你有空去找晏逐星,又把那野丫头带回国公府,这就是你所谓的忙?”窦淑容一秒破功,直接怒吼出声。
“母亲,我带她回府也只是为了查案。”裴明镜深吸一口气,试图跟她解释。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一遇上晏逐星的事,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您为什么非要针对她不可呢?”
“我都说了,我与她并无男女私情。您一定要闹得我和她有点什么您才甘心吗?”
窦淑容还要说什么,就被一旁的嬷嬷猛地扯了一下衣袖。
她的理智勉强回笼。
她将喉间的怒火咽了回去:“好,母亲不逼你。”
缓了口气,她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不少。
“可福安郡主那头,你总得给句明白话。若点头,按礼就该互换庚帖、合八字了。”
听到母亲提起婚事,裴明镜抿唇不语。
他脑袋朦朦胧胧闪过一个影子,快得让他有些抓不住。
他下意识地想要再拖一阵子。
“福安郡主很好,可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窦淑容打断了:“好就行。那待会儿母亲去探望她,就与大长公主将此事定下吧。”
裴明镜原本想说的话此刻全都化作了沉默。
片刻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那就定福安郡主吧。”
反正这些年明里暗里母亲替他悄悄相看了许多回,他都没什么感觉,只要门当户对,对方识大体能操持好国公府即可。
反倒是母亲挑来挑去总能挑出不满来。
如今福安郡主能让她满意,那就这样吧。
省得日后再折腾了。
“好。那你忙去吧。”有了他的准信,窦淑容先前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
儿子有了婚约,若晏逐星再恬不知耻地缠上来,到时候她可就师出有名,可以狠狠教训她了。
不对,大长公主和福安郡主也不会放过她的。
窦淑容满脸笑意,总算有空关心儿子今夜想吃什么了。
可裴明镜已经没有了用膳的心思。
“孩儿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婚事……但凭母亲做主就是。”他袍袖一甩,径直离去。
“世子爷这还是不高兴啊。”一旁的容氏叹了一口气。
“那又如何,我是他亲娘,他还能恨我一辈子不成。等他日后有了孩子,就能明白我的苦心了。”窦淑容依旧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她只想着马上就可以定下儿子的婚事了,很快,她就能抱上孙子了。
她梳妆打扮,兴高采烈地带着礼物去了朝华大长公主府。
“郡主这手怎么伤的,哟,看起来可真严重啊,如今可好些了?”窦淑容一脸关切地看着福安郡主。
听她提起手上的伤,福安郡主和朝华大长公主脸上都闪过了一抹愤恨。
但很快,母女二人都恢复如常。
那抹恨意快得让窦淑容都没察觉。
福安郡主柔柔道:“多谢夫人关心,是那日在宫中不小心被猫挠了一下。现下已经好多了。”
窦淑容一惊,愤愤道:“哟,挠人的畜生可不能留着。若是挠了人,焉知日后不会咬人,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你且宽心,”她执起福安郡主的手,安慰道,“待你进了国公府的门,这府里断不会容那些爪牙锋利的畜生,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的。”
听到她这话,福安郡主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抹羞涩的笑。
“夫人真真是和善至极。谁若能成了您的儿媳,就是享福去了。”
而后,她看向了朝华大长公主。
“母亲,你们聊,女儿先告退了。”
她知道接下来就是母亲和窦淑容谈婚事了,她理当避让。
朝华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示意她先离开。
“明镜今日怎么没来?”朝华大长公主问道。
若裴明镜真的看上她女儿,今日为何不来。
朝华大长公主心底有些不满。
“他公务繁忙,还在查案,抽不开身。但今日带来的礼物,都是明镜亲自选的。他对福安郡主很上心。”窦淑容赶忙解释。
“什么案子,大过年的劳烦他这般奔波?”朝华大长公主又问。
这可问到了窦淑容的心坎上,她还琢磨着若公主不问,她自己想法子将话题引到晏逐星身上去呢。
这下可好了,她自己提到了。
“还不是定远侯府那桩事。”窦淑容将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然她已经很克制,但明里暗里都免不了对晏逐星有所贬低。
“哦?此事本宫也略有耳闻。”朝华大长公主听出了她话语中对晏逐星的不满。
也意识到了她话里的重点在裴明镜与定远侯府那个假千金交往过密的事情。
“区区一个商户女,你一介国公夫人,又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朝华大长公主不以为意。
见她没把晏逐星放在心上,窦淑容顿时急了:“此女尤擅蛊惑人心。烈国公与皇后,似乎都对她偏爱有加,尤其是永安王,护着她许多回了。”
“我就怕明镜查案时,会被她所惑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必大长公主一定能理解我的苦心。我想要的儿媳,只认福安郡主这样端庄大方的,断不是那种来路不明的女子。”
朝华大长公主冷笑一声:“本宫的女儿,要嫁的自然也是这世间最好的儿郎。若是与其他女子不清不楚,我们福安是绝对不会嫁过去的。”
窦淑容面色一僵。
她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了。
不仅没引起朝华大长公主对晏逐星的厌恶,反倒开始质疑裴明镜的品性了。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笑道:“大长公主言之有理。我家明镜才貌、本事、品行,样样拔尖。皇上都亲口夸过他办事得力、心思缜密。为人处世更是光明磊落,从不沾惹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京里想跟我们结亲的门户多了去了,可我总觉得,唯有福安郡主这般才貌双全、贵气天成的姑娘,才是他的良配。”
窦淑容这一番软话总算让朝华大长公主面色好看了不少,也给了她一个准话。
“明镜这孩子,也算本宫看着长大的,他的品性本宫自是信得过。你且放心吧,没有人能毁了这桩天定的姻缘。”
窦淑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有了朝华大长公主这番话,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了。
窦淑容走后,朝华大长公主将女儿叫来,把裴明镜和晏逐星交往过密的事情告知了她。
福安郡主的态度和朝华大长公主如出一辙。
“区区一个被侯府赶出门的商户女,还想跟我抢人?简直荒谬。也就窦夫人没见过世面才会被她吓着了。”
福安郡主斗志昂扬。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长得美,同龄的少年郎总是偷偷用爱慕的眼神看着她。
可她瞧不上他们,觉得他们太幼稚。
直到母亲说起卫国公府有意与他们结亲,她才发现裴明镜这个人完美符合了她的要求。
容貌、才学、家世、举止,哪哪都让她很满意。
这个人,她要定了。
谁敢跟她抢,那她就会杀了她。
就像杀死那些无用的兔子雀鸟一般。
悄无声息地弄死,剥皮拆骨,最后化成一抔花肥,埋进土里,连痕迹都留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