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千幻神宗执法堂的朱漆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小师妹昏迷了?”外门弟子阿松端着药碗的手一抖,褐色药汁溅在青石板上,“昨日还见她在演武场练剑……”
“嘘——”执法堂管事压低声音,眼角余光扫过廊下竹影,“说是血脉觉醒后反噬,现在被关在静室里,连大长老都守着。”他搓了搓手,“这消息你且莫外传,上头说要静养。”
阿松喉结动了动,药碗磕在门框上发出轻响。
这响动混着晨雾飘出半里地,落在演武场旁的玉兰树上。
树杈间,云阡润的指尖正抵在阵盘上,十二根阵旗在她袖中微微发烫。
她望着执法堂方向,耳中清晰捕捉到那声“静养”,眼底掠过冷光——这正是昨夜慕星黎与众人商量的第一步:用“重伤昏迷”做饵。
此时,千幻神宗西跨院的竹屋里,柳青崖正捏着茶盏。
青瓷盏沿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听着弟子来报的消息,他垂眸吹开茶沫,茶雾模糊了眼底的暗涌。
待弟子退下,他指尖快速掐了个隐诀,袖中飞出一道青芒——那是传讯符。
“灵纹波动是‘双鲤跃波’。”云阡润的声音从阵盘里传出,她蹲在树杈上,发间银饰随着动作轻响,“记录完毕。”她低头在阵盘上画了道符,将那道灵纹波动封进玉牌,“柳青崖的联络方式,抓到了。”
同一时刻,宗门后山的巡山道上,风无痕的剑穗突然缠上了路边的荆棘。
“风师兄?”跟在他身后的外门弟子正要上前,却见他踉跄着栽进灌木丛,腰间的储物袋“啪”地摔在地上,里面的符纸散了一地。
“废物!”一道冷喝从树后传来。
七八个黑衣人影如鬼魅般窜出,为首者腰间挂着紫霄仙宗的玄铁令牌,“听说千幻神宗的风无痕剑法了得,怎么连路都走不稳?”
风无痕抹了把脸上的泥土,抬头时眼眶泛红:“我、我师妹重伤,我……”他手指颤抖着去捡符纸,“求各位仙长饶命,我愿……愿带你们去见慕星黎!”
黑衣首领墨寒眯起眼,玄铁剑抵住风无痕咽喉:“你当我是三岁孩童?慕星黎昏迷的消息传遍宗门,你此刻说带我们去见她?”
风无痕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血痕蹭在对方袖口:“她根本没昏迷!”他声音发颤,“我昨日在静室窗外听见大长老说,她最多撑过三日……”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简,“这是她的修炼日志,里面有血脉觉醒的破绽!求仙长救我!”
墨寒盯着那枚玉简,指尖凝聚灵力探入。
当感知到玉简里密密麻麻的修炼心得时,他眼底闪过贪婪——慕星黎的血脉,可是凌霄仙尊心心念念的东西。
“带他走。”他甩袖转身,“回青岚洞。”
风无痕被架着往前走,余光瞥见云阡润藏在树后的身影。
他喉结动了动,将涌到嘴边的“保重”咽了回去——这出戏,才刚开场。
此时,宗门外十里的废弃古塔内,慕星黎正贴着石墙。
青苔的潮气渗进裙角,她却恍若未觉,目光紧盯着石桌上的灵纹追踪阵。
阵盘中央,一个红点正缓缓移动——那是柳青崖的位置。
“他往藏经阁去了。”黎玄澈站在她身侧,狐尾自然垂落,扫过她手背时带起一片暖意。
他指尖点在阵盘上,“等等——”
红点突然顿住,一道微弱的灵光从红点处闪过,如蝶翼振翅般转瞬即逝。
“影蝶传音。”黎玄澈的声音低了几分,“当年我在神界见过,只有与凌霄仙尊签下血契的亲信才能用。”他望着慕星黎紧抿的唇,狐尾轻轻圈住她的手腕,“他们等了十七年,为的就是你血脉觉醒的这一刻。”
慕星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慕华安刺下诛神钉时,说的也是“血脉不能留”;前世她咽气前,黎玄澈冲破结界时的温度,此刻正透过狐尾漫进她心口。
“所以这一次,”她抬眼望进黎玄澈的眼底,那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汹涌,“我要他们连渣都剩不下。”
月上中天时,红点突然转向宗门禁地忘尘崖。
慕星黎隔着古塔的破窗望去,忘尘崖的守山大阵泛着冷光,像一张倒扣的网。
“守阵弟子有六人,都是柳青崖的亲信。”她攥紧腰间的九瓣莲纹玉佩,“我们靠近不得。”
“我来。”黎玄澈的狐尾突然展开,九条银白狐毛在夜风中翻卷,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神族威压。
守阵弟子的灵牌突然剧烈震动,为首者脸色骤变:“神、神族气息!”六人对视一眼,纷纷御剑朝威压传来的方向追去。
“云阡润。”慕星黎对着怀中的传讯玉符低唤。
几乎是同时,忘尘崖下的灌木丛里,云阡润的身影如游鱼般窜出。
她指尖翻飞,十二根阵旗瞬间插入崖边的土中——那是她改良的“听风阵”。
阵旗刚立稳,崖顶便传来对话声。
“……慕星黎的血脉一旦完全觉醒,连凌霄仙尊都压制不住。”是柳青崖的声音,带着几分谄媚,“所以得在她醒前,把千幻神宗的护山大阵破了。”
另一个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你确定那风无痕可信?”
“他交出的修炼日志里,连慕星黎每月十五灵力最弱都写了。”柳青崖轻笑,“不过是个被美色迷了心窍的蠢货。”
慕星黎的指节捏得发白。
黎玄澈将她的手裹进掌心,温度透过肌肤传来:“他们以为风无痕是棋子,却不知……”
“他们才是。”慕星黎接口,眼底的冷意几乎凝成实质。
次日破晓,风无痕的密信混在早课的竹简里,被送到慕星黎手中。
信上只有八个字:“青岚洞,三日后,破阵。”
“三日后?”黎玄澈皱眉,“他们等不及了。”
慕星黎将信折成纸鹤,目送它化为青烟:“让风无痕在洞外埋空间干扰符,拖延破阵时间。”她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九瓣莲纹玉佩在掌心发烫,“柳青崖以为我昏迷,所以敢在忘尘崖会面;若是我突然醒了……”
她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云阡润的轻唤:“小师妹,执法堂的人说,静室的灵气波动有异,怕是您要醒了。”
慕星黎与黎玄澈对视一眼。
她伸手抚平裙角的褶皱,指尖触到腰间的玉佩——那是黎玄澈用神族灵玉为她刻的,刻着“星黎”二字。
“去静室。”她转身走向门口,月光在她发间流转,“让他们看看,慕星黎的醒,从来都不是他们能算到的。”
黎玄澈望着她的背影,狐尾不自觉地卷紧了袖中那枚与她同款的玉佩。
晨雾未散,却已有金光穿透云层,落在她肩头——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