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敲开门,屋里的一家人见他们过来,表情很是诧异。能让这俩懒骨头不畏艰险赶过来,想来是必有所图。
谷老爹看着女婿递到自己跟前的木盒,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等看清盒子里的东西,震惊得倒吸一口气。
他常用的烟杆是楠竹做的,两头镶得铜嘴,表面毫无装饰,看起来颇为朴素。只是用得年头久了,那竹节纹理都被盘得圆润光滑。
此刻烟杆子掉到地上,铜烟锅那一头较为沉重,磕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响。
女婿捧来的这礼可不简单,紫檀木镶嵌着螺钿,单就这个盒子便价值不菲。
烟杆更是通体纯银做底,上有嵌金工艺绘制出的八仙手持法器图。烟嘴更是镶着温润的羊脂玉,下方还挂着宝石珠编成的穗子,整体看起来颇为贵气。
携礼上门,必有所求,携带如此重礼,看样子所求必非小事。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谷老爹触及木盒的手抖了抖。掌心粗糙的老茧和手指苍老的褶皱,看着与眼前的华贵之物并不相配。
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得起考验?
他这辈子也没点其他爱好,这烟杆子算是戳进了他的心坎里。
谷老爹心中起了贪念,喉咙有些发干。猛地抬头直视着女婿的双眼,沙哑着嗓子质问道:
“有话直说,送这么重的礼,老子心里没底。”尾音有明显颤抖,轻而易举就能听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卫明理见他情绪这般激动,心中更是有把握,干脆直接道明来意。
“这是我那领导送您的见面礼,只想请您老出山,给两个孩子合一下八字,算一下姻缘。”
卫明理自觉十拿九稳,却没料到自家岳父是个只会耍嘴皮子,实则一瓶不满半瓶咣当的半吊子。
谷老爹眉头紧锁,心中不禁有些发愁。自己就吹吹牛而已,这女婿怎么就当真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让他误以为自己真有本事!懂不懂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谷老爹心里头直犯嘀咕,可面上却仍旧滴水不漏。
心中盘算着是否应邀,自己肚里这点墨水,也不知够不够蒙混过关。
到底是贪欲动人心,被心爱之物蒙蔽了双眼。谷老爹一咬牙一跺脚,狠狠心答应了下来。
自家人都心中有数,见老爹作出这般决定,虽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也算在情理之中。没人跳出来拆台,破坏二人兴致。
于是双方很快达成了一致,翁婿俩都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谷卫盈见大人的事已经解决完毕,连忙询问起小舅舅的去向。
谷老爹拿起刚到手的新烟杆,凑到眼前,爱不释手的抚摸。耳朵里就像塞进驴毛似的,压根听不见别人说话。
还是谷老太主动接过话茬,回复道:“准是又跟那杨地主家的小崽子混一块儿玩去了。”
得知小舅舅的去向,谷卫盈也没继续多留,跟长辈们表明去向之后,便麻溜走出家门。
杨德逸家的大宅子还是如从前那般破旧。昨夜落了雪,门口却没有清理。脏兮兮的鞋印,凌乱交错的印在雪面上。
明显大小不一的痕迹,证实在这里经过的人不止一个。
谷卫盈莫名有些紧张,想起自己有空间,遇到危险可以瞬间隐藏。这才壮起胆子,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曾经能到她膝盖处的门槛,如今只不过比脚踝位置高一点。岁月匆匆,她已经从小小孩童长成少女。随着时间流逝,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恒不变。
才往里走了几步,就隐约听见有哭闹声和闷哼痛呼。
谷卫盈艺高人胆大,不仅没有躲避起来小心观察,反而加快脚步跑了进去。
迎面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大片大片的鲜红落在雪地,冲突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强烈的视觉冲击,令她不由目眩神迷。
胃部翻腾,几欲干呕。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眼角也跟着沁出泪来,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
谷老五一脸失神的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沾血的斧头。
杨德逸头发凌乱,原本干净整洁的军大衣,此刻也被溅上血迹,看起来破烂不堪。
两个人看起来都失魂落魄,只是谷老五看起来比较安静,眼神呆滞,好似灵魂出窍,久久不曾回神。
而杨德逸与他截然不同。他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喉咙里发出似哭似笑的怪叫,听起来有些渗人。
地上躺着的衣着华贵的老人,穿着老式的褂子,上面绣着精细的暗纹。
面部不光满是皱纹,还有明显的老人斑。花白的头发,被编成细细的辫子,看起来更像是未解放之前的守旧派。
只是如今脑袋上破了一个大洞,干枯的血迹凝成黑红一片,伤口看起来格外恐怖。
谷卫盈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在颤栗,神经疯狂跳动,叫嚣着让她快逃。
可惜脊背发凉,身体僵硬,脚下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谷卫盈瞳孔骤缩,额头浮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整个人看起来慌得不行。明明正午的阳光温暖,她却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寒。
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地上躺着的老人,壮起胆子问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谷老五陡然回魂,打了个激灵,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外甥女。嘴唇颤抖着嗫嚅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杨德逸也仿佛发泄够了情绪,收了那渗人的怪叫。指着地上躺着的老人,眼神阴鸷,癫狂大笑道:“哈哈…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是我们合伙杀了他,难道你想报警大义灭亲吗?”
语调听起来有些古怪,隐约能察觉出一丝危险,仿佛下一刻有任何异动,他就会立刻冲上来弄死自己。
谷卫盈对他的威胁丝毫不放在心上,她信任自己的小舅舅,决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伤害自己。
她向来帮亲不帮理,绝不会背刺自己的亲人。
再说,她也相信自家小舅舅,不会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此人必定死有余辜!
不需要证据,甚至都不需要解释。此刻谷卫盈脑海中的想法不是如何追根究底,而是盘算着该如何帮着抹除痕迹。
幸亏此时正值冬季,若是其他季节,处理起来还有些麻烦。下雪的冬季,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若是把这人扔进山上的雪窟窿里,结局无非两种。一种是被人发现,却无法断定被害时间,另一种则是葬身在野兽腹中,从此消失不见。
谷卫盈的大脑在疯狂运转,一条一条计算着成功概率。
若是她能单独行动,倒是可以用空间作弊,但眼前两人绝对不会任由自己做主,必定会跟随参与。
咬了咬下唇,壮着胆子训斥道:“你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抹除痕迹,而不是在这里继续疯疯癫癫。”
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两人先是对视一眼,而后又羞愧的移开视线。
谷老五缓慢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踉跄,颤抖着根本站不稳。
杨德逸连忙凑过来搀扶着他,目光关切,眸中满是心疼。眼角还挂着泪,嘴角却漾起苦涩的笑容。周身萦绕着满满的破碎感,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谷卫盈站在一边,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可真要让她说,她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只是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谷老五安慰了好兄弟两句,哄得他破涕为笑,这才松了口气,把注意力转移到外甥女身上。
“乖宝,这里脏,你先回家去,等小舅舅忙完就回。”
这种麻烦事儿,怎么能让孩子沾手。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宁愿自己一命抵一命,也不想拖累家人。
这老头子曾经是王府里的太监,如今是鬼市里的大庄家。身后不知有多少势力,背景实在深不可测。
不知他这趟出来,有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若是有人查到这里,要替他报仇雪恨怎么办?
谷老五心里没底,但他也不后悔先前的一时冲动。若是他不下狠手,他们兄弟俩都会死,区别只是早死晚死罢了。如今就算一命抵一命,那也不亏。
谷卫盈听出小舅舅话中的推脱之意,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是真不想收拾这烂摊子,但也不放心就这么把两人撇下。
前几世小舅舅断腿早亡,估计就与此事相关,定是他们处理不当,留下了什么痕迹,引来别人的怀疑报复。
她可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疼爱自己的人重蹈覆辙。
谷卫盈刚想说“我不走”,小脑袋瓜转念一想,须臾之间冒出个好主意。
对杨德逸连声催促道:“你没看我小舅舅腿脚受了伤吗?还不赶紧带他去找大夫看看,倘若救治不及时,以后留下病根可怎么办?”
杨德逸此刻也慌了神,毫不迟疑搀起谷老五的手,扶着他就要往门外走。
谷卫盈连忙叫住他,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道:“你们好歹也去换身干净衣服呀,这是生怕别人不起疑?”
这么大个人了,真是虚度年华。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做事顾头不顾尾,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
杨德逸怔了怔,脚步顿在原地,回眸冲她感激一笑,又匆匆跑回房里拿出两件新外套。
用旧衣服擦拭干净手上的血迹,在地上随手捧点雪来回蹭,很快白雪随着体温化成污水落到地上,带走了皮肤上干涸的血迹。
两人换上干净的新衣,丝毫看不出先前的狼藉。
谷老五欲言又止,他不放心把外甥女独自留在这里,刚想出言提醒。
却被杨德逸不由分说的架起胳膊,撑着他的身体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现在你的身体最要紧,那小丫头机灵着呢,不用为她担心。”
谷老五不住的回头,恨不得脖子能旋转成一百八十度。听了兄弟这话,不高兴的反驳道:“那可是我亲亲的外甥女,亲的,你不懂!”
两人一路拌着嘴,吵吵闹闹的往前走。
谷卫盈见他们走远,这才吁了口气,鬼鬼祟祟的收拾起残局。
利用空间,把尸体连同沾染着血水的白雪一起收走。又故意用扫把划拉几下地面,把一旁的白雪平铺过来,掩盖先前的痕迹。
这下,打眼一看平平常常,丝毫察觉不出先前有何异常。
谷卫盈处理好院子里的现场,出门沿着小路走上山。小心翼翼的四处搜寻从前猎户留下的陷阱。
偶遇到有大型动物出没,就立刻躲进空间。一路走的胆战心惊,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地方,离狼群的聚集地也不算远。
从空间中把尸体丢进陷阱旁边,连带着那些雪水也一并留在这里。
做完这一切,谷卫盈才长舒一口气,拍拍手,脚步轻快的下了山。看起来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与此同时,谷老爹正跟女婿闲聊,聊着聊着就扯到了工作上去。
“你跟领导关系很好?这么积极的帮着忙前忙后。”
卫明理迟疑的摸摸下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寻思好半天,才试探着解释道:
“说不上关系好,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是不放心其他人,生怕副职想要取代他。只有我一整天吊儿郎当,表现得没有上进心,这才让他另眼相待。”
谷老爹虽不懂职场上的套路,但他洞悉人性,女婿说得这些,他能理解其中含义。只是搞不懂为何非要帮着忙前忙后,主动跑来请自己出山。
心中有疑虑,谷老爹也没遮遮掩掩,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卫明理抬手用指节蹭了蹭鼻尖,眼神有片刻闪躲。
心想着岳家也不算外人,自己这个女婿好歹也能算是半个儿。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把其中缘由摊开来讲:
“现在上头风向有变,领导害怕会出现什么变故,所以想找一门强势的姻亲,来保住自家现有的地位。”
三言两语便说清了领导的顾虑,见众人一脸好奇催促他继续的表情,无奈继续道:
“身为我的靠山,他坐得更高更稳,于我更有利。所以我想努力促成这门婚事,只是领导心中对命理一事有所顾虑,迟迟下不定决心。”
轻咳了两声,继续厚颜无耻道:
“风险他担,福气我享,这没什么不好。就算真有命格冲突,被克的也不是我。”这话说得属实有点不要脸,但也确实是他心中所想。
许是主动揭开了面具,彻底撕破了伪装。卫明理破罐子破摔,继续坦白道:
“而且我从不主动参与站队,只是背后默默付出。就像这次,我只是关心领导的情绪,也不存在利益交换,真出点什么事儿,也牵连不到我身上。”
说完,一脸无辜的望向众人。见大家脸上震惊的表情,卫明理耸耸肩摊开手,笑得没脸没皮。
谷老爹手指着他,在空中抖了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好家伙,这可真是个厚脸皮,只占便宜不吃亏。但凡吃点小亏,那都是在为图谋更大的利益做准备。
摊上这么个心眼子成精的女婿,也真是他的福气!(倒了八辈子霉!)
此刻,烟杆子怎么莫名有些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