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过来是鲜红的结婚证,这次过来是绿色的离婚证。
两次办理都并非出自本意,上一次失去了自由,这次不知会失去些什么东西。
卫明理隐隐有些不安,心中生出一阵悔意,不该这么轻易就办理了手续。
日后住在哪里,怎么生活全都是摆在眼前的问题。
之前家务有孩子做,衣服有洗衣机洗,自己万事不用操心,当个甩手掌柜就行。
现在这离了婚,总不能继续赖在前妻家里,以后搬出去,什么都要自己打理。
这般天差地别,哪能比上在家时舒心惬意。
卫明理走在路上,越想情绪越低落,灵魂好像与肉体产生分离,身体在按照本能前进,魂却在后头飘着。
等到了冶金部都没缓过来,工作的时候也无精打采,浑浑噩噩度过一整天。
下班习惯性走在熟悉的小路上,等了到家门外,仿佛才陡然想起,今天早上已经办完了离婚手续 。
卫明理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站在熟悉的院门口。
这一瞬仿佛时光倒流,他再次找回,十几年前的那种迫不及待的情绪。
只是那时候是想往外逃,现在却是想往里进。
果然,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时间总能不经意改变许多东西。
卫明理站在门口沉默半晌,抽出一支烟叼进嘴里,紧接着划亮火柴,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过肺,闭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繁杂的心绪才勉强得到平复。
余下的烟丝,被清风拂过,加速了火光的吞噬,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大会儿功夫,嘴边的香烟几乎燃尽。
卫明理习惯性抬手,想弹掉烟灰,食指却一不小心被烫个正着,痛得“嘶”了一声。
猛然回神,感觉周围,有许多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卫明理左右环顾一圈,老脸蓦地一红。
顶着邻居好奇的目光,慌忙推开院门闪身进去。
眼前还是熟悉的摆设,熟悉的人。只是谷翠玲脸上挂着,陌生到看不懂的表情。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惬意,眼角眉梢舒展,每一根纹路的走势,仿佛都在向上挑。
眸中星光点点,笑容明媚真挚。
仿佛就连飘在空中的发丝,都透着股风流随性。
卫明理先是愣了愣,随即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
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颗鸡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谷翠玲什么时候变了样?
明明早上才刚分开,这还没到晚上,怎么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望着那熟悉的五官,绽放出陌生的风采。
卫明理呼吸紊乱,慌乱的捂住胸口,压抑着想要冲破胸膛的心脏。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咚咚咚”的声响,每一下都沉稳有力。
真是见了鬼了!这莫不是出现幻觉?
卫明理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受到美貌冲击,深刻领会什么叫作怦然心动。
感受到身体发生的异动,忍不住在心底唾弃自己不争气:
年轻时风华正茂都没爱过,如今已经年老色衰,又在法律层面上彻底划清界限,还莫名其妙的激动个什么劲。
卫明理忍不住再看一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心中纳闷不已。
为什么才离婚不到一天,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难不成,自己是什么很克妻的人吗?
这才刚分开小半天,媳妇就立马年轻好几岁。这特么合理吗!
卫明理神情恍惚,伫立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像是灵魂被抽离的泥塑石像。
下一瞬,谷翠玲视线扫过来,触及到这个碍眼的玩意,眼角眉梢瞬间下压。
略带薄怒的嗔了卫明理一眼,紧接着快步走过来。见他双目失神,好奇的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见对方仍然没有反应。
二话不说,攥紧拳头,用力在他肩膀捶了一下,将飘走的魂魄砸回身体。
“你跟个木头墩子似的,在这傻站着干嘛?”
卫明理一激灵,双眸重新聚焦。
看到熟悉的五官,熟悉的表情,这才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对,就是这样才对味。
卫明理闭了闭眼,希望睁开以后不是幻觉。
谷翠玲见他双眼紧闭,又抬手使劲捶了一把。
怒目圆瞪,气急败坏道:
“哎!你还没完了是吧,搁这装哪门子的深沉。要收拾行李就赶紧去,别挡着在这里装门神。”
卫明理睁开眼,嘴角抽搐几下,沉默片刻才艰难开口,试探性的商量道:
“我能不能,不搬出去?”
嗓音嘶哑,声线颤抖,话里透着股明显的可怜劲。
谷翠玲听完,先是不可置信的掏了掏耳朵,似乎没能预料到,还有这么一遭。
卫明理还真是脸皮厚得出奇,连这种瞎话都说得出口。
谷翠玲压下心头的怒意,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反问道:
“哦?你怎么想的?离婚不离家?”
卫明理闻言,双眸放光,点头如捣蒜,都恨不得晃出残影。
谷翠玲当场翻脸。
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双手抱于胸前,别开脸翻了个白眼,这一举一动都带着明显的抗拒。
“嘁,搁这想什么美事儿呢!你上外头瞧瞧,哪有老爷们离了婚,还死皮赖脸住在前妻家里。”
那阴阳怪气的声调,像是话中带刺,直戳人心窝子。
卫明理心头一梗,臊得老脸通红。
努力平复呼吸,全当自己是聋子瞎子,没看见也没听到。
硬生生挤出一抹苦笑,摆出情深意重的架势,含情脉脉的看着谷翠玲,诚恳祈求道:
“老话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总不能那么狠心,看着我无家可归流落街头吧。”
谷翠玲嗤笑一声,不屑道:
“为什么不能狠心?我又没标榜自己是个大善人。
再说了,就凭你那遍地的狐朋狗友,也不至于会沦落到那种境地。
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搁这糊弄鬼呢!”
谷翠玲话中透着明显的鄙夷,嫌弃的瞥他一眼,那白眼都恨不得翻出三里地。
“瞧你那上不得台面的死出,咋不去天桥下边表演,说不定还能收到几个赏钱。”
卫明理被掀了老底,脸色涨得跟猴屁股似的,面露难堪。
恍惚中,好似能听到孩子们的窃笑声。
卫明理更觉颜面扫地,咬牙“齿”了半天,也没能完整的说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