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平拧动油门,引擎的咆哮声浪瞬间拔高,如同离弦之箭发出的锐响!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朱漆大门、阶上的人群,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屋宇,落在那个抱着剑、独自留在晨曦寂寥中的红衣身影上,也落在怀中那承载着生机的玉盒上。
下一刻,他猛地一拧车把!
嗡——!
“筋斗云”如同脱缰的赤色火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红白蓝三色交织的闪电,卷起一股劲风,瞬间冲出了侯府侧门,冲上了清河郡城那刚刚开启、还带着湿润露水的青石板官道,向着阳谷县的方向绝尘而去!
只留下一道迅速消散的烟尘轨迹,和那依旧在空气中震颤的引擎轰鸣余韵。
侯府门前,一片短暂的寂静。
许青云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望着那消失的烟尘,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冷无尘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灰败,盯着官道尽头的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程素素站在马车旁,怔怔地望着林太平消失的方向,晨风吹动她的发丝,也吹动了她眼中一丝怅然若失的水光。
而在那间僻静的厢房窗边,红线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窗前。
她怀里依旧抱着那柄蔷薇剑,指间拈着昨夜林太平给她的桂花糕,只咬了一半。
她望着空荡荡的官道尽头,晨曦落在她清冷绝艳的脸上,映不出半分暖意。
那半块桂花糕在她指间被无意识地捏紧,细腻的糕体微微变形,浓郁的甜香在寂静的晨风中孤独地弥漫。
她看了很久,直到那引擎的咆哮彻底消散在远方,才缓缓收回目光,垂眸看着手中变形的糕点,最终,将它轻轻放回了油纸包里。
晨光彻底铺满大地,驱散了最后一缕夜色。
阳谷县的方向,官道蜿蜒,仿佛没有尽头。
而在林太平怀中紧贴心口的玉盒里,那株碧血灵芝,正散发着温润而坚韧的生命光泽,等待着去完成它的使命。
天光彻底大亮,清河郡城被远远甩在身后,化作地平线上模糊的灰影。
官道笔直地向前延伸,两旁是收割后空旷寂寥的田野,偶尔掠过几株叶子落尽、枝桠虬劲的老树,在深秋的寒风中投下孤寂的影子。
林太平伏在“筋斗云”上,引擎的咆哮撕裂着空气,劲风如刀割面,他却浑然不觉。
怀中紧贴心口的玉盒,是唯一能感受到的冰冷存在,也是此刻支撑他全部意志的唯一锚点。
五天。
整整五天!
卧牛山的诡谲地牢,侯府内的刀光剑影……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翻腾,最终都凝固成沈红绫那张苍白却坚毅的脸。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也从未如此刻不容缓。
每一息,都像是悬在沈红绫头顶的铡刀,不知何时就会轰然落下。
离阳谷县越近,林太平的心就悬得越高。
那是一种近乎窒息的“近乡情怯”,是恐惧的极致。
他不敢去想,这五天里,秦依依的金针、狄万年的内功,是否真的能拖住那号称“中之无救”的黑沙蛊?
他怕推开德馨院那扇熟悉的门,迎接他的,不是秦依依欣喜的笑容,而是……
死寂与绝望。
清水河的水声由远及近,平静的河水依旧从上游源源不断而来,奔流不息。
那座熟悉的石桥在望,桥身古朴,桥面青石板被无数足迹磨得光滑。
就是在这里,他曾与红线有过一面之缘,捡到了那个绣着兰草的香囊。
时间过了没有多久,谁能想到,短短这些天里,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此刻,他心中只有德馨院中的沈红绫。
“筋斗云”在石桥前一个漂亮的甩尾急停,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林太平翻身下车,一步一步往德馨院走去。
站在德馨院那扇熟悉的黑漆大门前,他手抬起,却迟迟不敢落下。
院内静悄悄的,听不到往日的鸟鸣,也听不到狄万年中气十足的呼喝。
只有风吹过檐角风铃的细微叮当声,在这死寂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揪心。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泥土、水汽和清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股凉意直冲头顶,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
终于,他猛地一咬牙,手掌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扉。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
“主人!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清脆却带着浓浓疲惫和沙哑的少女声音,如同划破阴霾的第一缕阳光,瞬间刺入林太平紧绷的神经。
林太平猛地抬头,只见小小的身影从二进的月亮门里飞快地冲了出来。
是秦依依!
她依旧是那身天蓝色的罗裙,脑后两个短短的小马尾随着跑动活泼地跳跃着,但那张原本粉雕玉琢、充满生气的小脸,此刻却写满了憔悴。
大眼睛下是清晰可见的青黑色眼晕,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婴儿肥似乎都消减了几分,嘴唇也有些干裂。
她像一只受惊又强撑着的小兔子,在看到林太平的瞬间,那双水灵灵却布满血丝的大眼睛骤然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狂喜光芒!
“老大!碧血灵芝拿到了吗?红绫姐姐……红绫姐姐有救了!呜呜……”
她冲到林太平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绝处逢生的巨大喜悦,小手紧紧抓住林太平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轰!
悬在心头五天五夜的那块巨石,在这一声带着哭腔的欢呼中,轰然落地!
巨大的释然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让林太平高大的身躯竟微微晃了一下。
他反手用力握住秦依依冰凉的小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拿到了!拿到了!阿绫……阿绫怎么样了?”
“快!快跟我来!”
秦依依哪里还顾得上回答,拉着林太平就往里冲,力气大得出奇,“全靠狄爷爷撑着,快撑不住了!”
穿过熟悉的庭院,直奔沈红绫养伤的房间。
刚推开房门,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药草味便扑面而来。
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甜和腐朽气息,令人心头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