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昏黄的光在梁砚修脸上跳动。
他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影子完全罩住了姚锦芊。
姚锦芊抱着雪媚娘的手臂紧了紧,猫儿不安地“喵”了一声。
她抬起眼,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恼火。
“梁公子管得也太宽了。”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刺,“我去找我的猫了。雪媚娘昨夜不知怎的跑出了院子,我担心它出事,因而找了大半夜。”
她侧身,故意露出沾了泥点子的裙角和袖口,这是她刚才翻墙时粘上去的。
梁砚修的目光在她裙角和袖口停顿片刻,又扫过她怀里的白猫,眼神依旧锐利如钩:“找猫?你这只猫不是向来很听你的话吗,怎会忽然跑出去?”
她低头抚摸着雪媚娘柔软的皮毛:“这话,梁公子不该问我,而是该问问雪媚娘。”
背了一口大锅的雪媚娘幽怨地喵了一声。
姚锦芊抱着猫,径直绕过他,走到床边,把雪媚娘轻轻放上去。
猫儿立刻蜷进被子里,打了个哈欠便睡下了。
梁砚修没动,站在原地,烛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他盯着姚锦芊的背影,似乎在掂量她话里的真假。
房间里只剩下雪媚娘细微的呼噜声,和烛火燃烧的“哔剥”声,空气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梁公子……还有什么事吗?”姚锦芊开口问道。
梁砚修幽幽开口:“夜里,秋月阁起了一场大火,里面的姑娘跑了半数。”
姚锦芊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
“这是怎么一回事?”
梁砚修盯着她的表情,见她面上并无惊慌,反而很是好奇,反问道:“难道,你不知情?”
姚锦芊疑惑:“我为何会知情?哦,原来在你眼里,我竟还有去秋月阁放火的能耐?”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他终于开口,声音里的寒意并未退去,
“记住你的命攥在谁手里,以后出去做什么,都要事先与我说明,再有下次……”他没说完,但未尽之意裹挟着冰冷的威胁,沉甸甸地压在房间里。
姚锦芊背对着他,暗自松了口气,手心全是冷汗。
这一关,暂时算过了。
——
天色彻底亮开,惨白的日头被厚厚的云层压着,透不出多少暖意。
京城的气氛却比这天气更沉郁、更焦躁。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神里藏着恐慌。
“听说了吗?宫里那位……怕是真的没了!”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
“怕什么!詹王府的人马都调动起来了,听闻城防也换了人!这不明摆着……咳咳,还有昨日秋月阁的那场大火,放走了好些被强拐进去的姑娘,听说也跟詹王殿下有关!詹王殿下可是为民谋福的大恩人啊!”
“哎,这恩还落不到我们头上,真是梁国那个质子造的孽啊!刺杀陛下,这下可好,听说要加税了!”
“加税?加什么税?”
“平叛捐啊!圣上虽然昏迷不醒,可他手底下的人不得调兵遣将,剿灭那些勾结梁国质子的乱党?这钱粮,不得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身上刮?”
“天杀的!这日子还怎么过……”
酒肆里,魏肆辰戴着帷帽,听着周遭百姓的讨论,悠闲地喝着茶。
他身旁,陆坞压低声音道:“哼,詹王还真是好手段,竟买通了府衙征收税银,还把脏水泼到陛下头上!陛下,现在看来,詹王确实已经按奈不住了,现在动手吗?”
魏肆辰摇了摇头:“还未到时机。”
“对了,还有一事……”陆坞似乎想到什么,面上有些犹豫。
“说。”魏肆辰命令道。
陆坞无奈,只好开口道:“黑市里的屠老说,他昨日夜里遇着个姑娘,摸骨相,似乎和锦妃娘娘有些相似。”
魏肆辰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人呢?”
“屠老说那姑娘身中剧毒,与她约好了时间,三日后在黑市碰面。”
“身中剧毒?”魏肆辰蹙眉,“她怎会中毒?”
陆坞:“臣也不知,屠老目不能视,现在是不是锦妃娘娘还无法下定论,三日之后陛下派人去守着,若是锦妃娘娘,抓来一问就知。”
——
山脚下的宅院中,姚锦芊正坐在窗边,一边关注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小心地给自己肩膀换药。
她现在还不能让梁砚修发现她受了伤,习武之人一眼就能瞧出这是剑伤,若是被梁砚修瞧见,她就解释不清了。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又是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动静,姚锦芊动作一顿,连忙系好衣带,穿好衣服,走到堂屋门口。
梁砚修原本在另一间屋子擦拭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刀,此刻也走了出来,站在堂屋门口,脸色阴沉地望着院门方向。
不远处,十几个提着包袱的百姓跌跌撞撞跑过来,他们身后跟着三个穿着皱巴巴衙役号服、一脸横肉的男人,很快就将他们追上,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那个,一脸络腮胡,腰挎着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惊恐的他们。
络腮胡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模糊红印的纸,抖得哗啦响:
“奉上峰紧急钧令!梁国质子勾结乱党,刺杀圣躬,意图谋反!为平叛乱,保境安民,即日起征收平叛捐!各家纹银十两!即刻缴纳!”
“十两?!”老木匠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婆娘更是哭嚎起来,“官爷!官爷开恩啊!我们小门小户,一年也攒不下二两银子,这十两……这是要我们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