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笙垂眸看着自己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点了点头。
拨弄着头发的指尖触感湿润。
她决定紧跟尤理理的步伐。
尤理理是蘑菇，那她也是蘑菇。
宫夏被气笑了，他是看333号人长得老实，又不跟笙笙说话，才一直没打扰笙笙跟333号的相处。
但没想到333号的病竟然会传染。
“你现在还记得另一个世界吗？”宫夏又问。
这个，秦笙笙有点犹豫，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现在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蘑菇？”
秦笙笙：……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没法反驳。
宫夏合上笔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最近不要跟333号接触了。”
秦笙笙眸子瞪大，“不行！”
她还等着尤理理带她逃跑呢！
尤理理带她逃跑是为了找到这个场景的突破口。
不找到突破口要怎么唤醒宫夏？
不唤醒宫夏，那怎么离开精神世界？
“这是医嘱，”宫夏认真的开口，“秦深深，我是你的主治医师，我比谁都希望你能痊愈，我不会害你的。”
秦笙笙没忍住反驳了一句，“是吗？万一有病的不是我，是你呢？”
宫夏：“……”
黑色的签字笔在病历本上又写下了什么。
秦笙笙抿唇，抬头看向天花板。
宫夏精气神像被人瞬间抽空，他等着秦笙笙病好后追求她，但秦笙笙现在的病情不好反重，该怎么办？
他真的等不了也不想再等了。
医院里觊觎笙笙的人越来越多，就算男病人都被送到了另一个医院，但是医院的那些护士，那些保安，还有藏在角落里的“人”。
宫夏能察觉到秦笙笙身上不属于他的视线越来越多。
不，不行。
如果他再不告白，再不出手，笙笙会被其他人捷足先登的。
笙笙太漂亮太温柔太优秀了，她闪闪发光，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上她的。
如果被别人捷足先登，那自己要怎么办？
自己该怎么办？
他会疯掉的。
宫夏摘下眼镜，轻度近视让世界蒙上一层薄雾，但在薄雾中，眼前的女人依旧夺目。
或许她有一点说对了，在自己的暗恋里，有病的是自己。
宫夏接着又问了几个其他问题，看着秦笙笙吃完药，才离开病房。
秦笙笙坐在床边晃了晃腿。
既然宫夏不让她再跟尤理理接触，那自己在放风时间是别想再见到尤理理了。
尤理理能跑出来找她带她逃跑吗？
尤理理为什么要带她逃离精神病院？
是想以此刺激宫夏？
秦笙笙越想越觉得是，因为精神病院实在是太稳定了！
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是她说她是来自异世界的蘑菇。
宫夏都平静的接受了。
那只有通过逃跑的行为，才能打破精神病院内稳定的环境。
秦笙笙又想到，如果尤理理出不来，那自己可以单独逃跑。
有“人”会帮她的。
-
秦笙笙将餐盘推进窗口，眼巴巴的指了三个唯一的肉菜。
精神病院里，每个病人的指标是三菜一汤，必须荤素搭配。
打饭阿姨看了她一眼，一勺下去盛得满满当当，三大勺肉菜外，还附赠了一勺素菜。
秦笙笙甜甜的扬起唇，“谢谢！”
打饭的阿姨视线直勾勾的，耳郭微红，“不客气。”
秦笙笙端着餐盘坐到了座位上，尤理理因为“病得不清”的原因是不来食堂吃饭的，所以在吃饭时，秦笙笙允许自己当一下人。
再到放风时间，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尤理理。
抱着腿坐在角落里发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猝不及防的倒在她面前。
她抬起脸，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细瘦的手指攀住秦笙笙的脚踝，一双眼白偏多的杏眼里，秦笙笙的影子装得满满当当。
“你真好看。”那女人说道，握住秦笙笙脚踝的手掌微微用力，慢慢坐起身，身体软绵绵的往秦笙笙身上靠。
“我有点不舒服，可以靠着你吗？”她在说话又在动，但呆呆木木的眼神却没有从秦笙笙脸上移开半分。
见秦笙笙不说话，她靠了过来，身上带着干净的洗衣液味，“你为什么不说话？512号，我想跟你做朋友，可以吗？”
秦笙笙尽职尽责的当一个蘑菇。
对身边传来的黏黏的，如蟒蛇爬过的感觉视若无睹。
那个女人也不在乎秦笙笙说不说话，她身体很瘦，靠过来时，能明显感受到她硌人的骨头。
周围隐隐传来的视线因为某人的成功更加蠢蠢欲动。
笙笙……
笙笙……
笙笙……
秦笙笙将脸埋进手臂里。
身边的女人陡然被一股大力扯开。
宫夏目眦欲裂，一口牙咬得嘎吱嘎吱响，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个女人显然已经死了千百次。
“你们吃干饭的？”宫夏再也忍不住怒气，恶狠狠的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护士和保安，“还不把她带走？”
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一群贱人一群贱人一群贱人……
笙笙是他的笙笙是他的……
这群人凭什么来抢？
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都是贱人……
“宫医生，”宫夏手背青筋乍起，掐着女人胳膊的指骨用力到泛白，但女人像感受不到痛苦一样，“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吧？为什么要把我带走？”
她消瘦的脸上带了几分讥讽和挑衅。
“我需要跟你解释吗？”宫夏脸部肌肉微微抽搐，明明已经气得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却不得不伪装。
宫夏环视一圈，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他站在秦笙笙身边，跟其他人隐隐形成对立姿态。
最终，还是宫夏略胜一筹，护士上前不情不愿的将女人带走。
女人被带走前，视线仍直勾勾的盯着埋头不语的秦笙笙。
宫夏双拳紧握，下颌线绷紧，漆黑的瞳仁里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怒气。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觊觎笙笙的人都该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笙笙明明是他的笙笙明明是他的……
一群阴沟里的老鼠，也配觊觎笙笙。
宫夏一想到如果不是自己来得及时，那个女人就要亲到笙笙，如果不是自己来得及时，其他人就会围上来，一想到如果不是……
他险些嫉妒得发疯。
他转身蹲下来，明明好想好想将她抱进怀里，明明好想好想跟她在一起，好想好想闻闻她的味道，好想好想被她安慰。
却不得不克制着自己。
愤怒，委屈，难过，心头百般滋味翻滚蔓延，如果笙笙肯抱一下他就好了，如果笙笙肯抱一下他，他一定会好的。
笙笙笙笙笙笙笙笙……
“感觉怎么样？”宫夏憋得眼眶通红，强装温柔道，“被吓到了吧？要不要回病房？”
秦笙笙抬起头。
只见宫夏半跪在她面前，一向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凌乱，透着几分狼狈。
漂亮的丹凤眼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哭过一般，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我还好，倒是你，你不舒服吗？”秦笙笙问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险些让宫夏落泪。
他跟笙笙明明相处得好好的，他觉得笙笙也是喜欢他的。
等他将笙笙的病治好，他们就会幸福的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总有人要来搞破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总有人见不得她们好，为什么总有人要觊觎笙笙！
去死好不好？都去死，都去死，都去死……
都死了笙笙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宫夏不明白为什么他遵纪守法了一辈子现在却会有这么可怕念头，但他却根本不想管了。
他觉得那些人本来也该死。
为什么要插足他跟笙笙之间的感情？
就该去死。
“我没事，”宫夏看向地面，不想将他偏激的一面暴露在笙笙面前，“想回病房吗？”
笙笙想回病房他就带笙笙回病房，笙笙不想回病房，他就在这里等着笙笙。
“回病房吧。”秦笙笙兴致缺缺的站起身，尤理理又不在，呆在外面也没什么意义。
况且，越来越古怪了。
为什么宫夏塑造出来角色会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甚至违背宫夏这个主意识？
秦笙笙虽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也知道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宫夏将她送到病房后，罕见的没有跟她待太多时间，而是匆匆离开。
等吃晚饭的时候，才重新出现。
晚饭因为有宫夏陪她一起，周围传来的视线都减少了不少。
第二日清晨，大家再一次排队用餐，护士走到没有出门的病人房间例行检查，进去后却是一声高亢的尖叫。
排队的所有人齐齐回头。
不知是谁第一个跑过去，秦笙笙紧随其后挤进人群里。
她看见病房里，穿着蓝白相间病号服的身体碎片左一块右一块的散落在地。
死者生前不知遭受了什么，墙上，天花板上，遍布血迹，殷红的血液在地上汇成一个小水洼，在小水洼中间，是干干净净的，被砍下来的头颅。
女人清瘦的脸没有沾染到一丝血迹，表情平静，失去高光的眼睛睁着，却还像活着一样，在人群中一眼看向秦笙笙。
一股凉气拔地而起。
秦笙笙认出了这是昨天黏着她的那个女人。
那是谁杀的显然不言而喻。
宫夏在做什么？宫夏想做什么？
“散开！都散开！”护士长带着保安和更多护士匆匆赶来，“全部回到房间里！再通知一遍！所有人回到房间里！”
秦笙笙被挤在人群里，病人们不愿意散开，被保安强硬击倒，扣着手腕塞回了病房。
护士长冷着脸看向秦笙笙，“512号！回到你自己的房间里！”
秦笙笙顶着对方带着侵略性的眼神，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到楼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迅速响起，透过病房的栅栏，能看见警察的身影，以及迅速拉起来的警戒线。
秦笙笙觉得无比荒谬。
这是宫夏的精神世界，是宫夏潜意识搭建出来，主意识主导的世界。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唱这一出戏。
宫夏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严重了？已经严重到自相残杀了？
正想着，宫夏端着早餐进来了。
一笼蒸饺，和一碟调味料。
他依旧是纯白崭新到毫无褶皱的白大褂，戴着一副半框眼镜。
他一边将门锁上一边开口，“早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去看过？有没有被吓到？”
早餐被放到桌上，宫夏神色一如往常，“今天大家都要配合警方调查，所有人都不允许乱走，护士人手不够，我担心你饿着，就先将早餐给你送过来。”
见秦笙笙坐在床上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动。
宫夏心中生出一股被喜欢的人注视的隐秘欢喜，他慢慢走近，唇角的笑意恰到好处，“还是被吓到了吗？”
“吃完早餐我们沟通一下，我给你做一下心理辅导。”宫夏温柔的开口。
他也去看过现场，现场太血腥，凶手简直丧心病狂。
秦笙笙仔细观察着宫夏的反应，他太正常了，而且是完完全全的事不关己的姿态。
到底是他直接做的，在这里装，还是不是他主意识做的，主意识不知情？
秦笙笙头疼。
“怎么了？难受吗？”秦笙笙观察宫夏的时候，宫夏也在观察她，不过一个微表情，宫夏便紧张起来，“哪里难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没有，只是想起来有点头疼。”秦笙笙脸色苍白，她想见尤理理，但她不知道尤理理在哪里。
而且眼下这种情况，她真的能见尤理理吗？
这个女人不过是贴她太近就被杀了，她如果靠近尤理理，尤理理会不会出事？
这个女人死了，不过是宫夏精神世界的衍生扮演，但尤理理如果出事，她在现实世界便再难苏醒。
可是宫夏的精神状态显然越来越糟，再这样继续下去，她们还能脱离精神世界吗？
现实中，宫老爷子只给了她们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后，无论她们苏不苏醒，都会被强制切断跟宫夏精神世界的联系。
如果运气好，还能清醒过来，如果运气不好……
“我给你揉揉。”宫夏手指颤抖的贴到秦笙笙的太阳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