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颤巍巍拉开木门的瞬间,檐角冰棱\"咔嚓\"断裂。陈寡妇正跪坐在雪窝子里,发间褪色的红头绳被风吹得打旋。
“休得对楚渊尊人无礼!”
村长拐杖重重杵地,积雪下冻硬的土块飞溅起来,对着几个妇人呵斥。
那疯癫的寡妇呆呆傻傻站在院落里,一下子瘫软在地,任由风雪侵蚀,好像被抽走了全部生机。
村长叹了口气,转身对褚瑾解释。
这寡妇有个儿子,平日里游手好闲,招猫逗狗,没个正形。前些日子,他因为骚扰毛大娘家的女儿,害得那姑娘名声尽毁,最终轻生了。
如今他自己成亲,反倒被狐妖抓了去,毛大娘算是大仇得报,心里自然是最高兴的。
“仙长啊,你们可一定得抓住那妖孽,保护我们村子啊。”
村长满怀希冀地看着褚瑾,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恳求的光芒。
“这……”余茂皱了皱眉,对着褚瑾江枫等人传音,语气中带着犹疑。
“那狐妖行踪诡秘,再往东便是雪原上的密林,危险重重,怕是不好找。”
江枫却眼尖的听到了寡妇的事迹。
“敢问村长,这寡妇平日里作风如何?”
“啊这……”村长眼神躲闪,犹犹豫豫。
“这和那狐妖有关系吗?”
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下,他最终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寡妇丈夫早亡,自己拉扯独子长大,至今未婚。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她和村里头的好多大老汉关系都不错。”
村长这话说的隐晦,但是在座的都能听个明白。
江枫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既是要惩情孽,何不以孽引孽。”
“怎么引?”方玫疑惑。
褚瑾也抬眼,目光中带着探究。
江枫微微一笑,语气笃定:“既然这狐妖专抓情场不端之人,我们不如假意让这寡妇结亲,引蛇出洞。”
江枫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沉默,直到那远处的狗吠渐渐消去,陈寡妇尖利的女声穿过厚重的雪幕,闯入众人的耳朵里。
“我愿意!!我愿意的!!仙长你救救我的成儿吧!他还那么年轻啊……”
天上的雪纷纷扬扬,地上的凡人声嘶力竭。
嘶哑的尾音被北风绞碎,雪粒子簌簌灌进她大张的喉咙。
从上往下看,褚瑾一行人的白衣已经和这漫天雪色融为一体,素纱广袖被风鼓成白幡,银线绣的云雷纹在雪光里明明灭灭,只能看到伏跪的妇人缩成雪地里一粒墨点。
红色的发带在风雪中飘扬,好像要刺痛谁的眼睛。
\"结亲引妖之事,需借陈娘子名头。\"褚瑾指尖凝起一点寒芒,霜色剑穗扫过腰间玉牌,最后敲板。
\"我为新郎,方玫扮喜娘。\"
他垂眸时,睫毛上落的雪竟比肤色更苍冷三分。
众人叹气,最后也别无他法。
当夜村中响起急促铜锣声,村长挨家拍门,说陈木匠要续弦,散布出了陈寡妇因为丧子之痛,要嫁给对她极好的陈木匠的消息。
陈木匠是个鳏夫,也是陈寡妇的老相好之一,,去年腊月还扛过半扇腌猪肉。
为了快点抓住这狐妖,村长当夜就把这对鳏夫寡妇给藏进了地窖,褚瑾又在外头布上了多层结界,确保旁人发现不了他们二人。
又从各家找来了喜服骡车。
一场荒唐的婚礼就此准备就绪,可是假婚礼的事情除了他们几人谁也不知晓。
其他村民只以为村长是被这狐妖吓糊涂了。
褚瑾本想把这婚事草草准备,谁料江枫较起了真,一定要仔仔细细新修理一套衣服。
最后那身喜服是江枫拿着各家凑的红布,在那套毛大娘给女儿和未来女婿准备的喜服上改制的。
连时辰也仔仔细细敲定过了。
美其名曰一定要重视,不然怎么诱骗狐妖出来。
褚瑾无所谓,只能依着他去,哪怕1最后瞥见袖口歪斜的鸳鸯纹,到底也没说什么,任由江枫往他腰间缠上各家凑的碎布拼成的鸳鸯锦。
雪下的小了。
寅时末,雪势渐收,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这方被风雪笼罩的村庄,陈寡妇家的小院子里开始了敲敲打打。
红色的灯笼在风雪下摇晃。
门外的“喜”字端端正正。
屋里的喜娘也端端正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
褚瑾幻化的陈木匠拄着枣木拐立在院中,站在外头和各家来吃席的人寒暄。
来吃席的村民裹着补丁摞补丁的冬衣,挎篮里装着冻硬的黍米饼,算作贺礼。
按照当地的乡野习俗,婚礼多在清晨开始。
新郎官先在新娘家里头吃了早饭,再坐马车或骡车把人护送回自己家,接着下午再摆一顿席面,之后便可入洞房了。
这小村落是东古城郊最贫穷的那种小村落,拉车的骡子都得借来,更别提马车了,简直是从未见过的东西。
“百年好合啊。”
“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早间的热热闹闹很快过去,早间的饭食并不丰盛,但也算体面,是褚瑾一行人出了人间的银两去城里面快马加鞭换来的。
\"新郎官该接亲了!\"
雪地上突然炸开串炮仗声,扮作寻常村民的弟子们混在人群中,热热闹闹的立在门口,把化作陈寡妇的新娘子给接出来。
雪已经停了。
借来的瘸腿骡子吃饱喝足,养足了精神,立在院子门口等待着它今日要接的新人。
褚瑾立在门口,寒风吹过,飘起他用红色布料扎起的长发,艳得刺人。
他静静地立在院门口,看着他的新娘踩着绣着金线鸳鸯纹的红色喜鞋,踩进雪地里头。
耀眼的红和喧闹在这座死气沉沉的雪色村落里格外明显。
新郎官负手而立,站在喧闹中等待他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