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保姆直接打电话给了她的几个儿女,这会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昏昏沉沉之际,她隐约听见床脚处儿女们在讨论自己的后事。
大儿媳说丧事要把亲戚们都叫过来,大办一场。
二儿子也附和要把丧事办的漂漂亮亮,不能让人家看轻。
小儿子已经在数着到底有多少亲戚要喊,要办多少桌。
小女儿则表示全听你们的,之后费用平摊。
陶芹觉得有些讽刺,自从子女们想方设法一个个从家里搬走后,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机会屈指可数。每次自己喊他们回家,不是这个有事,就是那个出了问题。
现在自己快死了,几个人才聚集到一块。
孝顺吗?陶芹又在病床上回想。
好像挺孝顺的,老头子去世前,儿女们就开始给赡养费了。老头子死后,儿女们每个月给的赡养费更高了,补品也没少送,还帮自己在家里请了个保姆。
但他们就是不回家,不愿意跟自己见面。
陶芹知道,孩子们对自己有恨。
自己逼着大儿子娶了不爱的妻子,忍痛放弃了初恋,而初恋后来遇人不淑,嫁了一个家暴男,最后受不了跳河了,成了大儿子心中永远的痛。因为当兵的关系,得有十来年,自己没有跟大儿子见过面了。
二儿子倒是跟自己喜欢的人成家了,娶的是自己师父的女儿。话说是件好事,但是陶芹就是看二儿媳不顺眼,觉得儿媳妇把儿子都快拐成倒插门了,老是往女方娘家跑。婆媳矛盾下,最后直接把二儿子逼得长期住在老丈人家了。
小女儿跟小儿子是对双胞胎,当时政策强制下乡,给小儿子花了钱当了个司机后,陶芹是准备把自己的会计工作给小女儿的。没想到小女儿竟然恋爱脑,想把工作给自己爱慕的一个对象,气的陶芹直接让女儿下乡了,工作也没给。而在小女儿下乡的日子里,因为小女儿一直不服软。自己也是狠心,从来没联系过女儿,只是陆陆续续寄了一些物品。最后女儿还是在乡下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村汉。
小儿子呢,也是因为自己要求太高,明知道司机回家的时间不是那么固定的,还非得要他回家过中秋节,导致小儿子超速出了事故,断了腿还被辞退了,之后整个人都消极了,一辈子都没有结婚。若不是最后遇着贵人做起了生意,现在估计都还躲在房间不愿见人。
从回忆的思绪中走出来,陶芹很后悔,后悔老是想着把子女们控制在身边,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看现在就算自己在弥留之际了,也没有一个子女愿意亲自照顾自己,跟自己说说话也好的。
哪怕现在住的是单人房,哪怕有两个护工对自己嘘寒问暖,但陶芹还是感到全身都拔凉拔凉的。
陶芹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她喊着子女的名字,想让他们跟自己说说话。
在讨论丧事的子女们围了过来,等着陶芹开口。
陶芹张张嘴,还没说话,眼泪先下来了,离自己最近的女儿皱着眉头拿了张餐巾纸给她擦眼泪。
看着女儿的表情,陶芹说话的勇气也没有了,她只是想对儿女们说声抱歉,想让他们之后活的开心一点。
说了有什么用呢,时光也不能倒流,还是不说了吧。陶芹后悔了。
儿女们的时间都很宝贵,聚在一起讨论好后,就各自散开了。倒是大儿媳还跟自己打了声招呼,其余人连头都不转,直接出了医院。
看着儿女们的举动,陶芹觉得悲哀:自己管那么多做什么呢?路都是自己走的,当时脑子怎么就那么不清楚!
想到老头子还没到60就因为操劳过度去世了,陶芹就悔不当初:自己把花在子女上的时间改花到老头子身上,他就不会那么早去世。
陶芹想想自己虽然已经八十多了,要不是因为儿女老是不理睬自己,郁结于心,说不定自己还能多活两年。
陶芹本来就虚弱,现在又一个劲地回想往事,身体更不行了。
晚上,护工发现陶芹情况已经不太对劲,立刻联系了医生。医生一瞧,又立马联系了家属。
最先过来的是二儿子跟小儿子,小儿子的表情十分不爽,还在跟他哥抱怨自己好不容易睡了会,一天天地净整事。
再接着大儿媳来了,进了病房还在跟陶芹大儿子打电话,让大儿子赶紧请假,这次估计真不行了。
最后小女儿姗姗来迟,面无表情。
几个人围着医生问了一通,确实这次陶芹是真不行了,于是都坐在了病房中。
自己都要死了,也没个人跟自己讲讲话,掉点眼泪。陶芹悲伤地想着:一个个都在等着自己咽气呢。
病房中十分安静,只有空调还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陶芹还不死心,艰难地问道:“你们,恨我吗?”
一屋子的人都听见了,但是没人回应,最后还是小女儿开口了:“恨不恨的有什么意义吗,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希望你下辈子养个好儿女吧,可别像我们这样了。”
陶芹听了,长叹一口气,释然了。
下辈子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跟老头子两个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吧。
夏天的夜晚,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这时,陶芹病床桌边的心电图也成了一条线。
“医生!医生!”病房中突然嘈杂了起来。
陶芹知道自己死了,她现在处在一种很玄妙的状态,灵魂飘在房间上方,看着子女七手八脚地给自己处理后事。
“你想回去吗?”突然一个声音在陶芹耳边响起。
陶芹很惊讶,环顾四周,没人啊。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是被你的意念吵醒的,你的意念非常强烈,一直在后悔,想要回去。我问你,你想回去吗,回到事情都没有发生的那个时候?”
陶芹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自己死了,就算是谁在骗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想,我想,我想回去。”
说完,陶芹感觉有一条无形的绳子缠上了自己,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窗外的雷鸣声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