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火翻腾,浓烟如墨,寒林中的气温却仿佛被点燃至极点。
无面半跪在地,手指扣住扳机,枪口紧贴萧然眉心。
“砰”——
他想象中的火光并未爆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响。
“咔哒。”
清脆、轻微,甚至有些不协调。
萧然猛地一震,瞳孔收紧至极致。
他以为那一刻会是生命的终结,甚至已经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结果——是空响。
无面低头,看了眼手中那柄“命器”。
眼神一瞬从癫狂转为凝滞。
他虽然不知道枪是什么东西,但是他潜意识也觉得这是了不得的暗器。
但是确实只是发出一声闷响,这让他有些意外。
他微皱眉,低声咬牙:“这暗器就这?”
再度举枪,扣扳——
“咔哒!”
又是一次无效。
“咔哒——咔哒咔哒!!!”
无面急促地连扣三次,枪口纹丝未动,“就这!?”
他的脸骤然抽紧,颈侧青筋暴起,怒火与绝望交缠成一股毁灭性的风暴。
手中“命器”如同欺诈般的假物,被他死死握住,却毫无回应。
他猛地擒起萧然衣领,低吼一声:“你耍我?!”
萧然被死死扣住,脸色涨红,但脑中却瞬间明了。
保险未开。
现代枪械常识。
他脸上的惧意只维持了一瞬,紧接着,是飞速涌现的冷静。
不能激怒他。
不能说破。
否则他会像疯狗一样的撕碎我。
他迅速调节呼吸,强迫自己平稳地看着对方的双眼,语气尽可能柔缓而镇定。
“你不是想死。你也不是真要杀我。”
“你不是真的要杀,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活。”
他声音低沉,却一句句剥开对方内心的狂澜:
“你不是刀,也不是狗。”
“你现在是命火燃身,体温过高,心跳错乱,肌肉正在撕裂自己的骨骼——下一次喘息,你会心脏骤停。”
“停下来,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
他的语速不快,却像手术刀,剖开无面每一寸本能与理智交错的破碎边缘。
无面猛地一顿,虽然对萧然的话不太明白,但是心中莫名松了一下。
他的指尖在发抖,牙关咬紧,脸部肌肉抽搐。
他不知道该信,还是杀。
萧然却继续压住节奏,缓慢、稳定地指引他进入自己的声音节拍。
“看着我,听我数。”
“一,二,三。”
“呼吸。”
“不要死在下一口气里。”
“闭上眼,放松肩膀。”
“你不是云织楼的影子,也不是林婉柔的刃。”
“你是你。”
无面眼中的赤芒,终于微微散开了一丝。
——
忽然,地上一道细碎反光闪过。
是那枚碎裂的青铜小镜。
半枚镜片侧翻,露出另一侧的纹路——不是符文,也不是云纹。
而是,一排淡金色的英文字母。
萧然看到,眼瞳猛缩!
那是……
萧钰天的英名缩写!
这枚镜子,不是古物,而是现代人手造之物!
是那位“先穿者”留下的遗物!
他看向无面手中的枪,又看向镜片花纹。
——几乎一模一样!
花纹线条的深浅、尾部雕刻的点金落痕、甚至侧边的一道裂纹,都是同一匠人的风格!
无面也看到镜上的文字,一愣。
他脑中闪过那位东海老人临终所说:“贵人之器,可破命锁。怎么会和云织楼的东西一模一样?”
他本以为是占卜术语。
但现在,镜与枪都来自一个人。
而那个人,正是眼前这个……废太子。
萧然咳了口血,声音依旧冷静:
“这不是巧合。”
“我身上带着的是你命里的解法。”
“我不是你要杀的人。”
“我是——你要活下去的钥匙。”
——
远处,一道尖锐的号角声突然自林下炸响!
“呜——!!!”
萧然猛然回头,只见林道西南方向,黑甲如潮!
宋元修的追兵终于完成包围!
三面合围,仅东北角尚有残坡未封!
“无面!你若再不走,就连命也要葬在这里!”
萧然目光一冷,怒喝一声:“放我下来,你活不了!带我走,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
空气仿佛瞬间炸裂。
无面沉默了三息。
然后——他终于松开手,低声道:“走。”
下一刻,他将枪插入后腰残带,拽住萧然,扶上不远处一辆翻倒却尚完好的马车!
他自己翻身坐于车尾,扯起断缰一甩,马车陡然翻身,滚雪而动!
萧然手扶前沿,咬牙稳住方向,吼道:“左前林道有断口,避开那处火坑,绕出南岭才有机会翻进破局的关口!”
无面没回头,手持短刃与枪,冷目盯着背后林海。
“你驾车,我挡后面那群‘狗’。”
那一瞬——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并肩。
——
夜风骤急,车轮破雪,飞驰林野。
数十骑内卫追杀而至,弓矢如雨!
无面一跃而起,持剑反击!
他以剑身为盾,横扫箭雨!
金属断响,火星四溅!
有箭穿胸,他不避;有刃削肩,他不顾。
他此刻,不为主子,不为使命。
而是为【自己活下去的执念】。
萧然在车头看得心惊,但依旧稳控方向,强撑精神,沉声道:
“我要的不仅是逃命。”
“我要——翻盘。”
无面闻言,望他一眼,未语。
但他那一瞬的沉默,便是回答。
他选择了信任,不再控制,不再审判。
只是听从,协作——那一刻,主仆之序,彻底颠覆!
——
林火渐远,追兵渐近。
车轮越过断坡,滑入东岭小道。
马车于飞雪中狂奔,一路激荡。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的山腰之巅。
宋元修缓缓现身,黑甲披雪,眼神幽深。
他目视着那辆远去的破马车,轻叹一声:“走得倒快。”
他身后,走出一道人影,裹于黑影斗篷之下,声音低沉如冰:“要追么?”
宋元修淡淡一笑:“追,但是放慢脚步,耗死他们。”
“狗逃得再远,也只是狗。”
“关键是——我们要的‘东西’,还在他身上。”
他缓缓转身,背对山林,轻语一句:
“让他们走,能走多久,就走多久。”
“越挣扎,越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