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坊间的琉璃灯在柳如烟鬓边流转成细碎金箔,她端着漆盘穿行时,袖口的沙枣花流苏恰好扫过各厢房的雕花槅扇。三楼雅间的檀香混着葡萄酒气漫出时,她听见盐运使正在和西域商人讨价还价:“二十车红砂土换三箱雪蚕卵 —— 战王府的暗卫昨儿在城西码头截了半车,您最好让三皇子的商队改走旱路。” 指尖在漆盘边缘轻叩三下,这是狼首军 “路径有变” 的暗号,藏在发间的银簪尾端微微发烫,应和着袖中监军玉牌的血纹震动。
转过九曲回廊时,她故意在二楼拐角放慢脚步。雕花栏杆后,赤焰部的使者正攥着老板娘的手腕,袖口翻出半截靛蓝舆图:“贵坊的‘沙枣酿’里掺焚心草粉末,当我们大祭司的尸身泡在望月泉是摆设?” 柳如烟垂眸盯着对方腰带上的狼首吞日纹 —— 狼耳处缺角的位置,比三皇子的腰牌多了道刀痕,正是三年前萧战霆在狼首谷山口留下的战伤印记。她指尖划过廊柱上的沙枣花浮雕,花蕊纹路与暗桩传递的密信完全吻合,遂将漆盘里的酸梅汤往对方案头一推,碗底与桌面相碰时发出 “叮” 的轻响,这是狼首军 “毒源确认” 的信号。
最危险的交锋发生在戌时二刻。当柳如烟端着醒酒汤踏入天字厢房,三皇子的贴身谋士正对着烛火摆弄狼首玉坠 —— 裂痕处的东珠被换成了赤焰红宝石,与皇上暖炉上的碎银片形成刺目对照。“柳姑娘的步摇倒是别致,” 谋士突然抬眼,目光扫过她左眼角的假泪痣,“比之北疆巫祝的金步摇,倒是多了分…… 狼首谷的孤绝气。” 她指尖抚过裙摆上的三瓣沙枣花,故意让对方看见花蕊处若隐若现的狼首暗纹:“谋士大人说笑了,小女子不过是个卖唱的,哪懂得什么狼首谷?倒是这醒酒汤里的沙枣蜜,据说是从狼首谷外的沙枣林采的,带些旷野气罢了。”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飘来三声断续的胡笳,正是狼首军 “毒蛊异动” 的警报。柳如烟瞥见谋士袖中滑出半幅药方,“焚心草配雪蚕蛊” 的字迹尚未干透,便故意踉跄半步,汤勺磕在玉盏边缘溅出汤汁,恰好泼在药方的 “逆鳞蛊” 三字上。“贱骨头!” 谋士甩袖时,她看清其腕间三道红痕 —— 与金步摇女子的位置分毫不差,却在最下方多了道新结的痂,正是前日阿虎在城西巷口布下的淬毒陷阱所致。
更深露重时,柳如烟借着添茶的机会进入老板娘的闺房。妆台上的螺钿匣开着,里面整齐码着十二枚狼首纹玉扣,每枚银扣的裂痕都对应着不同方位:北疆的扣裂在狼眼,南疆的在狼齿,而中间那枚嵌着东珠的,裂痕走势竟与萧战霆胸前的青斑完全一致。她指尖划过匣底暗格,取出半张残图 —— 火漆印虽被刮去,但狼眼处的靛蓝墨点组成的坐标,正是三皇子商队明日的必经之路。
离开前,她将一片烤焦的沙枣叶夹进《吴钩曲》的曲谱里,叶脉朝向西北 —— 那是狼首军暗桩 “老槐树” 的方位。琴弦在隔壁厢房突然走音,她知道这是阿虎在催促撤离,却在经过天井时,看见假山石上的青苔被踩出狼首形状,鼻尖忽然漫上淡淡铁锈味。抬头望去,三楼雅间的窗纸上,有人用沙枣花汁画了个双生狼首,其中一头的冕旒缺角处,隐约透出 “萧” 字的起笔。
当更夫敲过子时的梆子,柳如烟倚在栏杆上,看着红河水面漂过的磷火摆成 “月泉” 二字。发间的步摇突然轻颤,她摸出藏在簪头的密信 —— 冰魄毒血写的字迹已开始褪色,却清晰映出 “逆鳞蛊母在三皇子玉佩夹层” 的警告。远处画舫方向,三盏蓝灯次第亮起,映得她掌心的狼首玉坠裂痕如刀,而红坊间的灯火依旧迷离,照不清那些在沙枣花香与铁锈味中穿梭的,究竟是歌女的水袖,还是狼首军的爪牙。
她低头看着裙摆上被酒液洇湿的狼首形状,忽然轻笑。明日的望月泉,该是场好热闹的戏 —— 皇上要用雪蚕蛊驯狼,三皇子想用逆鳞蛊饲虎,却都忘了,狼首军的暗桩早已在红砂土里埋下蛊母的克星,而她发间的银簪,从来不是妆点鬓边的饰物,而是能割开金丝笼的,最利的那道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