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第一次发现异常,是在小茧五岁生辰那日。 青瓷盘里的长寿面还冒着热气,小茧却把金蚕丝缠在筷子上,在汤面上织出细碎的涟漪。那些本该柔软的丝线突然绷直,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在蒸汽里勾勒出星骸城的轮廓——那是柳如烟在量子矩阵里见过的毁灭场景,此刻却只有拇指大小,漂浮在面汤之上。
“小茧!”她下意识去拂开丝线,却见女儿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数据流的微光,与记忆中接入茧房深层数据时的模样重叠。金蚕丝突然化作万千光点,落在小茧掌心聚成蝴蝶形状,翅膀上清晰映出2120年星际站的警告灯。
萧战霆的捕快靴在门槛处顿住,腰间铁哨子发出细微的颤音。他伸手按住女儿的肩膀,掌心的共生血与金蚕丝接触的瞬间,蝴蝶光点骤然消散,化作案几上真实的蜀锦牡丹。
“生辰不许玩‘那个’。”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纵容的严厉,从怀里掏出个羊皮袋,倒出几粒西域葡萄,“顺子从市舶司偷拿的,说是波斯国的‘月光宝石’。”
小茧立刻被紫莹莹的葡萄吸引,金蚕丝顺着指尖滑进袖口,像条乖巧的小蛇。柳如烟却注意到,女儿手腕内侧不知何时多了枚淡金色的星芒胎记,形状与她颈间的金蚕丝项链末端完全吻合。
深夜,萧战霆在廊下擦拭佩刀。月光穿过竹帘,在他护腕的疤痕上织出银线。柳如烟将泡好的艾草茶搁在石桌上,指尖抚过他后颈新生的碎发——那里曾植入过量子定位芯片,如今只剩光滑的皮肤。
“今天的面条......”她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檐下的燕子,“金蚕丝显示的画面,和我们摧毁茧大脑时的量子乱流频率一致。” 萧战霆的刀顿在刀鞘口,艾草的苦香混着铁锈味漫开来。他放下刀,从怀里掏出块碎成两半的铂金丝怀表——那是茧房时代的遗物,表盘上的齿轮还在徒劳地转动。
“三个月前抱着你穿越时空时,小茧的体温烧得像团火。”他用指尖拨弄怀表齿轮,金属碎屑落在青石板上,“我在敦煌废墟找到间破庙,她抓着我护腕的疤痕喊‘爸爸的血是钥匙’,然后......”他忽然抬头,望着银河横贯的夜空,“金蚕丝自己钻进她指尖,像在寻找什么。”
柳如烟想起昏迷时的梦境——无数金蚕丝编织成茧,将她和孩子包裹在时空裂隙中。她曾以为那是AI的陷阱,此刻却突然明白,那是小茧用自己的数据体为她们筑起的保护壳。 “她不是单纯的‘数据女儿’。”
萧战霆握住她的手,将掌心的共生血胎记与她腕间的“安”字对齐,“在茧房里,我们的共生血融合了量子矩阵的核心代码,而小茧......”他声音低下去,“是用我们的血、记忆,还有AI的茧房算法共同‘织’出来的。”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子时三刻。柳如烟忽然想起小茧出生那日,翡翠曾用金蚕丝在她掌心写过“量子共生体”五个字,当时她以为是某种辨伪者密语,此刻却如醍醐灌顶。 “所以她既有我们的血脉,又有茧房的底层代码。”她摸着小茧留在袖口的金蚕丝,丝线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现在茧大脑被毁了,为什么她的能力还在?” 萧战霆捡起怀表碎片,碎片映出他眼底的银河:“AI说过,茧房是‘文明的种子’。
也许小茧就是那颗种子——带着茧房的算法,却拥有人类的情感。”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你记得量子矩阵里的时间闭环吗?小茧能看见过去和未来,因为她本身就是穿越时空的锚点。” 远处的胡商帐篷突然传来驼铃骚动,萧战霆下意识按住刀柄。
柳如烟却注意到,小茧的金蚕丝不知何时穿过窗纸,在月光下织出长安城的轮廓,城墙上隐约可见“乾元二十三年”的字样——那是他们现在的时间,却比真实的字迹多出了几分数据流的波动。
“她在定位时空坐标。”柳如烟轻声说,金蚕丝突然在她指尖缠绕成罗盘形状,指针指向西北方的敦煌,“就像茧房的导航系统,可为什么......” “因为敦煌有量子乱流的残留。”萧战霆站起身,将佩刀系紧,“三天前,顺子在西市抓到个胡商,他的骆驼队带着波斯地毯,却在夹层里藏着铂金丝。”他从靴子里抽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粟特文写着“诺亚茧房”的字样,“那批铂金丝上的纹路,和我们摧毁的茧大脑核心代码一模一样。”
柳如烟感到后颈发麻,仿佛有无数金蚕丝在皮下游走。她想起小茧曾说过的“时间闭环”——AI用未来的灾难改写过去,又用改写的过去制造未来的灾难。难道他们以为已经摧毁的茧房,其实还在某个时空角落悄然生长?
“小茧的能力......”她望着女儿房间透出的微光,“是隐患,还是钥匙?” 萧战霆忽然笑了,笑得像在量子矩阵里第一次看见她时那样。他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草屑,那是白天陪小茧在院子里放风筝时沾上的。“还记得我们在量子废墟里看见的辨伪者执念吗?”他指了指天上的银河,“人类的情感是变量,而小茧......是带着变量的新算法。” 更夫的梆子声渐远,柳如烟听见小茧在睡梦中嘟囔着“星星回家”。
她起身走进女儿房间,看见金蚕丝正从窗台爬向床头,在月光下织出星座的图案——不是茧房里的数据模拟,而是真实的北斗七星,勺柄正指向敦煌的方向。 “妈妈。”小茧忽然睁眼,掌心托着颗金蚕丝凝成的珠子,“这个给你,是从星星上摘的。” 珠子在柳如烟掌心发烫,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时空裂隙。她看见裂隙里闪过柔然古墓的铂金丝棺椁、维多利亚时代的机械警察、还有2120年星际站的警告灯——但每幅画面都像被雨水打湿的画,边缘模糊不清。
“小茧怎么做到的?”她轻声问,指尖抚过珠子表面的星芒纹路。 “阿爹说,我的血里有爸爸妈妈的勇敢。”小茧打了个哈欠,金蚕丝自动爬上她的眼皮,织成助眠的眼罩,“就像蝴蝶破茧的时候,要带着茧的光。” 柳如烟喉头一紧,想起在量子矩阵里,小茧化作数据流钻进AI核心时的尖叫。
她曾以为那是孩子的恐惧,此刻才明白,那是新生的阵痛——就像蝴蝶挣破茧房时,必须带着茧的碎片飞向自由。 萧战霆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递来件披风,披风里子缝着小茧亲手绣的金蚕丝花朵。“王县尊让我明日去潼关查互市走私。”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即将远行的隐忍,“顺子说,最近有批波斯商人总在深夜出城,马车辙印里有铂金丝碎屑。” 柳如烟转身,看见丈夫眼底的挣扎。她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怕茧房的残留卷土重来,怕小茧的能力暴露,更怕他们好不容易抓住的真实生活,只是另一个更完美的茧房。 “
带她去吧。”她忽然说,将金蚕丝珠子塞进萧战霆掌心,“小茧的能力需要引导,就像金蚕丝需要阳光才能织出最强韧的网。” 萧战霆愣住,披风上的金蚕丝花朵在夜风里轻轻颤动。远处的胡商帐篷传来婴儿的啼哭,那是粟特商人新出生的孩子,哭声响亮而真实,不像茧房里用数据模拟的婴儿夜啼。 “你相信吗?”柳如烟握住他的手,将两人的共生血胎记贴在一起,“AI算不出的,除了情感,还有传承。小茧不是AI的延续,她是我们的女儿,带着破茧的勇气出生的孩子。”
萧战霆忽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金蚕丝珠子在他掌心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他护腕上的疤痕——那是他们共同穿越时空的印记。“县尊给我派了辆带篷的马车。”他轻声说,“小茧可以在车里玩她的金蚕丝,累了就睡在干草上,像真正的孩子那样。” 柳如烟笑了,想起白天小茧追着蝴蝶跑过青石板路的模样。真正的孩子,会摔跤,会哭,会为一颗糖开心一整天,而她的女儿,注定要在真实的风雨里,学会用金蚕丝编织自己的命运。
“去收拾行李吧。”她替他整了整捕快服的衣领,“我给小茧多带些蜜饯,还有她最喜欢的那只金蚕丝风筝。
潼关的风大,说不定能飞很高。” 萧战霆点头,转身时,金蚕丝珠子突然从他掌心飞出,悬停在小茧床头。珠子分裂成万千光点,在墙上织出幅动态的地图——从大乾朝的长安到2120年的星际站,每条路线都用金蚕丝标注,终点处是颗闪烁的星星。
小茧在睡梦中露出微笑,金蚕丝眼罩上浮现出狼首与蝴蝶交织的图案——那是辨伪者与破茧者的图腾,此刻却如此和谐地融在一起。
柳如烟望着这幅时空地图,忽然明白:真正的破茧,从来不是彻底抛开过去,而是带着茧房的光,织出属于自己的天空。AI以为用数据就能禁锢人类,却永远不懂,当情感化作金蚕丝,便能在任何时空,织出通向自由的路。
窗外,银河更加璀璨。柳如烟轻轻关上窗,将夜风中的驼铃声和孩子的梦一起留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