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尘虚虚盖住她的眼睛,“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还是很幸运的。”
“因为当年皇室血脉稀缺,他们没有将我溺死,而是把我扔到了香山上。我被路过的慈云庵尼姑捡了回去,取名玉尘,用羊奶稀米养大。”
“后来我慢慢长大,不适合再在庵里待着,便进入机关世家沈家学技……”
说到这,沈玉尘顿了顿,眼眶微红:
“我以为是机缘巧合,其实是皇室的安排,他们不想边防受制于沈氏,便将我废物利用,欲陷害沈氏私藏皇嗣,没想到我学得极好,他们又改变了主意,按兵不动,待我学成,再杀沈氏。”
“可我容貌逐渐张开,先一步被沈氏族长察觉,他们将民农有关的机关书赠予我,又把我的身世尽数告知,然后一路护送我离开。”
“大月追兵特别多,前仆后继,我不想拖累他们,就自己另择途径,东躲西藏了三年,然后误打误撞,遇到剿匪的你。”
说到这,沈玉尘终于露出了点真心实意的笑意。
大概是因为这段经历,所以他格外慕强,特别容易被身手极佳的人吸引。
而李玉满强到可怕,她曾带着他直面那些他怕得不行的人,看出他的恐惧,还教他捅哪里省力,人又必死。
后面还给了他一个家。
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李玉满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是好人,唯利是图是她的本性。
她的初衷先是见色起意,后又是图他的技术。
总之,并无多少好心,目的更是不纯。
李玉满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含糊道,“嗯,我知道了,以后你就放心待在家里,大月那边有我。”
沈玉尘神情越发温柔,如水般柔和:“好,我也没想过回去,而且我不在,大月才不会动沈家。”
这话……李玉满不认同。
沈氏大概率满门被灭,所以大月才坚持不懈的找他。
照这个程度的搜寻力度。
李玉满猜想,大月边疆的防护极可能出现了大毛病,等着沈玉尘回去修复。
看了眼傻傻,没有参与过任何政治斗争的沈玉尘,李玉满想了想还是没把实话告诉他。
沈家对他既有知遇之恩,又有续命之情,跟他说,他必是受不住的。
但,李玉满还是暗暗地问了嘴:“你既然是皇族,有没有想过回去继承皇位?”
“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有我,若是想,我可以助你。”
沈玉尘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我就想和你……还有孩子在一起。”
沈玉尘眷恋地圈着她,下巴抵在李玉满的肩上,呈完全依赖的姿态。
李玉满满意地眯眯眼。
很好!
起码比顾槐那个白眼狼好一万倍!
“放心,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回去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这个可能不行,”看着李玉满忽然拧起的眉,他慌忙解释,“不是说质疑你的能力,也不是我对那片土地有多不舍,而是我的那个……我也不知道是胞弟还是胞妹,反正听说他很厉害,是大月有史以来最出色最优秀的储君。”
厉不厉害,李玉满不在意也不评判,但,“这有些荒谬了吧,你不是大月人吗,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国君是男是女?还有,你们不是男性继承权优先吗?”
根据顾槐提供的信息,大月国主是男的。
可在沈玉尘口中,好像不男不女。
沈玉尘摇头:“那是不可信的,模糊外人罢了。大月历史曾有过六位女帝,其中第一位女帝,在有孕时遭人暗算,为了保下那个孩子,这位女帝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之后强健的身体便垮了,仅在位了三年。”
“少帝登基,让大月陷入了长达十年的权利纷争。
后来为了避免此类事故发生,大月太子国君,一律对外称男,甚至宫内立妃也是男女妃共立,直到下一任继承人养到八岁,才会对外公布真正的性别,然后扯掉不适宜的妃嫔。”
这……好奇葩的防御方式。
而且好不爽!
都掌天下权柄了,居然还要局限于男女。
可仔细想想大月的政权分布,又能理解这种小心。
大月君主的权力相对于大晋和大辽而言,并不大,政务多被内阁和大司马为首的中朝管控,一道圣旨传下去需要层层盖章才能到人前。
管权的人多了,心思就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便有了犯上的可能。
所以与皇室同荣与共的东厂便格外小心谨慎,由他们口中公布出来的东西,多是为了掩人耳目。
李玉满将画着画像的宣纸丢到火盆中,拍拍手笑了笑:“我倒挺希望她是女子。”
“嗯?”沈玉尘侧眸看她,“为什么?”
李玉满望向窗外,此刻金乌欲落,一轮明月在天穹若隐若现。
她道:“这片土壤由男子掌权太久,久到他们忘了根忘了本,是时候换成女子了。”
沈玉尘先是同她一起感慨,而后想到什么,道:“女子掌权了,也要延续男子娶妻纳妾的陋习吗?”
李玉满嘿嘿笑了两声,没接话。
好不容易登高了,有机会品到各种各样的的,那自然是要百花齐放得好呀。
前人受着一个男人过得苦日子,可不得靠她们这些有出息的后人挣回来些?
沈玉尘看着避而不谈,大步走出去的人,追上去道:
“玉满,女子为主了肯定要以女子意愿为主,我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中大部分女子最向往的便是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那是因为她们被教条文化规束,终身困于一片狭小的天地,若是让她们接触到权利,”李玉满笃定道,“那么这样可笑的想法绝不会存在。”
“什……”
沈玉尘不理解,还想追问,可李玉满已经拉开门。
门外金光灿烂,沈玉尘下意识地眯眼,重新聚焦后,才发现余晖中,如雪枝般玉立着一个人。
盛大余光环绕他的周身,为他淡色的长袍镀上了一层金光。
可就在李玉满踏出门时,金光被暗云笼盖,朦胧的月愈发显眼,隐隐有月光洒到李玉满身上。
沈玉尘不由得恍惚,揉了揉眼,再睁开,景色终于恢复正常。
但人已经不见了。
……
快到年关的这段日子里,李玉满照常上下朝,依旧不发表言论看法,像个吉祥物一样坐在顾槐身边。
当然吉祥物是那些官员对她的恶意诋毁。
实则作为外来户的她一直在暗暗地放松他们的警惕,潜意识地淡化掉初次见面时她锋芒毕露的印象,争取给他们留下不擅朝政的无害形象。
不只是对那些官员,就连对顾槐,她也如此。
她虽能上听朝,却没有实权。
这令李玉满很不满意,让她的诸多想法无法开展。
正当她为如何找机会正式参与朝局时,上京发生了一件大事,给她送来了绝佳的时机。
——镇国大将军上诉其父杀子,其母知晓却默不作声。
(明天开始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