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乘风黑着一张脸,指腹摩挲着腰间的佩刀上拧眉。
声音分明压得很低,这丫头竟能听见。
是他大意了,没想到这等寒酸的,还有如此耳力极佳之人。
区区一个乡下丫头竟敢对他无礼。
正撅着屁股,埋头捡钱的乡亲们听见小九的质问声,全部直起腰身,齐刷刷的目光盯着他看。
“我有说话吗?”乘风嗤之以鼻,主打一个不承认。
“那你刚才是放屁了?你承认你嘴巴放屁,我就当你没骂人!”小九指着乘风一脸认真道。
乘风气恼,好一个刁丫头!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我、没、骂!”
小九努嘴,这人嘴真硬。
“你骂我们是贱泥腿子!瞧不上我们,还假惺惺撒铜板?这铜板我们也不是非捡不可,骂了你还不承认,一个大人还不如三岁娃娃!”
小九从怀中掏出之前捡的三个铜板扔向乘风,“不要你的破铜板,你的铜板留给你这个“不是贱泥腿子的‘人’吧。”
铜板结结实实在砸在男子的脸上,力道快准狠。
乘风被砸的愣如呆鹅,一个丫头片子哪来这么大的手劲和准头。
还敢动手!
恼羞成怒的他,手中的托盘朝着小九抡去。
崔小七暗叫不好,现在过去已经来不及了,撩起袖子,“嗖”地射出袖箭。
只听“砰”的一声,箭头精准地将托盘钉在墙上,托盘还在那儿“嗡嗡”直抖。
村民们也恼了。
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女娃子动手,这是畜生才能干出的事吧!
不像话!
“我妹妹一根头发丝,你都休想伤到!”崔小七语气发狠。
有袖箭和弓箭在手,就算打起来她也不怕吃亏!
更何况人多。
面对外来人欺负本村人,乡亲们是可以做到一致对外的。
乘风瞧见崔小七手腕上的袖箭眸子亮了几分,像是发现了宝贝。
呵斥道,“令妹如此刁钻泼辣可得好生管教!不若日后可是要吃苦头的!”
他重重咬着“吃苦头”三个字。
“轮不到你操心!”崔小七嗤笑一声,“呵,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孩,好意思?你先骂人,还不许人还嘴?骂我们是贱泥腿子?
“那你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随从就高人一等了?不也还是个仆人,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男子气得瞪着一双眼睛,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动手,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他咬牙隐忍不发疯!
不能坏了主子……
乡亲们虽然没亲耳听到那句骂人话,但看这架势,心里都明白了。
崔小七和小九都是耿直,有一说一的性子,不会污蔑人。
男子的确是骂了他们!
花大翠用力捏着手中的铜板,指甲都掐进肉里。
她大儿子在镇上做书童,没少被人骂“泥腿子”,挨欺负。
这三个字,像根刺扎进她心窝,怒火“腾”地就冒起来了。
“你才是贱泥腿子!”花大翠率先把铜板扔了出去。
乡亲们愤愤不平,哪有无缘无故就骂人的。
手中的铜板也不香了,只觉得烫手,一时间所有人手中的铜板全部扔向高墙上的乘风。
“有钱了不起!”
“有钱就能随便骂人!”
“让你骂!”
空中密密麻的铜板。
男子怎么也想不到他撒出去的铜板,会以这种屈辱的方式还回来。
原本撒钱是讨个吉利,替主子听几句奉承话,结果这些铜板全成了打脸的工具。
乘风握着佩刀的手气的颤抖,强忍想杀人的冲动。
他必须忍着。
随即跃下高墙,落入院内。
乡亲们砸急眼了,继续捡起地上的铜板扔向院内。
砸在里面的瓦片上,“梆梆作响。”
直到里正王守根气喘吁吁地跑来劝架,这场“铜板大战”才停下。
乡亲们瞧着他的眼神都变了,好似看到了狼狈为奸的人。
他们是乡下人,可乡下人就得矮人一等吗?
投胎是个技术活,谁不想投生到有钱人家,吃香的喝辣的。
“快都散了吧……这座宅子的人可不是我们能得罪起的。”王守根一边擦汗,继续劝说。
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村民们瞪了王守根一眼,这个里正要来有什么用,护着不知哪来的有钱人。
清水村何时出现过今日这种情况,个个看着崔小七都是一副,有这样的邻居自求多福的眼神。
崔小七揉了揉小九的脑袋,“吓到没?”
“有七姐在,小九不怕!”小九扬起小脑袋,眼睛里盛着小星星,满是崇拜。
晌午吃饭的时候,小九气鼓鼓地将早上的事情讲给许巧巧和小八听。
说完,许巧巧倒是反应不大,只是说了小九几句,“你这丫头,以后别这么冲动,你姐要是不在,你岂不是要吃亏,凡事能忍则忍,才不吃大亏。”
“我忍不了!”小九“啪”地吐出个肉骨头,转头看向一直不吭声的小八,“八姐,你咋不说话?”
“娘说得对。”小八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萝卜炖野鸡。
从隔壁开始盖房子,她就一直心事重重,总觉得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崔小七瞧见小八的表情,垂眸深思,这丫头是不是知道隔壁是什么人?
算了!等她自己说吧,不然也是问不出个什么。
崔小七吃饱后,从锅内盛了一碗萝卜炖肉,又用小篮子装了几个大萝卜。
许巧巧瞧见没问,默默地又塞了几个饼子进去。
送完东西后,又和崔有粮唠嗑了许久,眼看天色暗了下来,回家时碰见牛婶子搀扶着牛叔在院子里。
牛婶扶着牛叔走路看着也很是吃力,想着得为牛叔做一对拐棍。
“婶子,牛叔最近咋样啊?”崔小七问了一句。
“多亏你送的药,一天比一天好!”牛婶笑得合不拢嘴。
牛叔也朝她招手:“丫头,进来坐坐!”
“不了,天晚了,过两天我专门来看您,给您带个趁手的好东西!”
等崔小七到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她仔细关好院门,又去推了推许巧巧和小八的房门,确认都推不开,这才回屋插上门闩。
夜半时,突然狂风大作。
“哐当”一声,窗户被猛地吹开,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灌进屋子。
崔小七冻得一激灵,伸手就去拽被子。
突然,惊得猛地坐起,袖箭对准床上的人。
“你要谋杀亲夫?”
声音清冷,偏偏尾音又勾着几分玩味。
崔小七听到熟悉的声音,长吁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
嗔怪道,“你这一天神出鬼没的,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崔小七目光看向门,不是插着门吗?他怎么进来的。
“你竟也会害怕。”裴寂坐起身,语气里三分调侃,七分不可置信。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事。
崔小七没好气道,“是人都会怕的,好吗!”
说着探过身子,她随意披着的长发吹得肆意飞舞。
发梢若有若无地扫过裴寂的脸颊,像是撩拨在他的心上。
这风不得七级,快把屋顶掀翻了。”崔小七嘀咕着,双手使出老大劲儿,才将窗户关紧。
然后躺回床上,裹紧被子,不再搭理裴寂。
窗户被吹得“砰砰”直响,
院内传来“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像是吹飞了隔壁的瓦片,落在院内发出碎裂的声响。
崔小七听着外面的动静,睡意全无,目光紧紧盯着隐隐在动的屋顶。
不是吧?屋顶不会被吹飞吧……
这大半夜的可别啊,她紧张地攥着被子,不自觉地朝着裴寂那边挪了挪。
这次裴寂没有往外挪,而是由着她靠近。
崔小七的注意力都在“嘎吱”响的屋顶上。
得!
怕什么来什么。
“咔嚓”一声,屋顶真的被大风掀翻。
刹那间。
裴寂的双手已经撑在崔小七身体两侧,将她牢牢护在身下。
紧接着,一声低低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
崔小七抬眼,惊恐地看到一根粗壮的房梁正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背上。
他这是替我挡灾了!
“我来~”崔小七扬起上半身,伸手就要去推横梁。
“别动!”裴寂感受到胸前若有似无的剐蹭,喉结滚动,这女人真的不知她在惹火吗?
崔小七伸出的双手堪堪擦着裴寂的耳边而过。
听到他的警告,乖乖顿住,一动也不敢动。
两人此刻的姿势,要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崔小七瞪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几乎要贴上自己睫毛的那张脸,心突突狂跳。
这也太近了。
她并不知道裴寂身体上的变化。
“你骨头断了?”
这横梁要是朝着自己砸下来,那不得断好几根肋骨。
这要是砸断脊椎,她就瘫了!
这一想崔小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