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离开时，我的大脑依旧处于混乱之中。
机械地走入电梯。
我像是台坏掉的电视，满是杂音、混乱和雪花屏幕。
每一秒都有无数个可怕的想法在我脑中浮现，又快速将其否定。
疑惑、恐惧、猜忌堆积成山。
头好痛，真的好痛。
这一切都指向了那个女孩。
清水绫乃，你究竟是什么人？
显屏闪烁。
箭头朝上。
大门收紧。
回曲凌婷的路上，我给米娜什发了短信。
也许她能帮我找找看，房间中是否有一个写着歪歪扭扭的金色字体的黑色礼盒。
要知道，我记忆中确实在房间里见过它。
我敷敷额头。
见米娜什的回复，我才想起自己把房卡拿走了。
没房卡，她是没权限进我房间的。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就去问别的问题吧——小时候我们家是不是住在别的地方？有没有邻居？
她回复说，“小时候确实住在别处，邻居姓柳。”
这回答让我有些失望，同时也松了口气。
失望在，线索完全断了——我确信自己记忆出现了缺失；松了口气在，绫乃刚才说的奥迈确实不是我。
真没想到，我已把童年忘得一干二净。
非得靠问米娜什才能知道过去的情况。
显屏闪烁。
箭头朝上。
数字变化。
今日我做的计划，可以说完全脱轨了。然而无论与绫乃见面，还是与小凌交谈，节外生枝之处全都是我完全不能明白的。
原本我想开导小凌，让她能够下定决心。我也好从侧面知道更多曲凌婷、花魁们的信息。只是无论我知道些什么，都无法触及曲凌婷深处的黑暗。
他们究竟有哪些贵客，柠溪的身份和势力又是怎样？
这些问题她们说不清楚，我也没法知道。
就算我真的知道了，恐怕也会给我带来麻烦。
即使了解到小凌的身世和遭遇，可是……
那个黑影是什么？
是柠溪所为？
然而服务员说的信誓旦旦，曲凌婷非常安全。
我试图解答问题，却只能换来更多的问题。
本来我想从无用的思考中逃开，专心赴约见绫乃。
可是……
绫乃的往事，和那些巧合又是什么？
我的疑问越来越多。
这曲凌婷……不如说这抉择之街，处处透着诡异。它像一团迷雾。在雾气之中藏着什么东西，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此地不宜久留。
我祈祷着，佐藤她们能安全离开曲凌婷。
走得越远越好。
在这之前，我希望再帮佐藤多拔拔钉子。现在情况如此扑朔迷离，真容不得任何嫌隙。想到这，我开始担忧起米兰达洛特。
有关房子的问题。
前天在停车场，米兰达洛特听闻佐藤把买房计划告知我的时候，她就透露出了一些小情绪。几日之后。她问过佐藤计划的准备情况，无论怎么去问佐藤就是不谈不说。
米兰达洛特的性格直来直去，甚至说话十分冲人。
就怕她对佐藤一直藏着掖着，不肯打开天窗说亮话会有所不满。这些问题得想办法找机会一一处理。真要出了什么事情，必须要安抚一下。
事情一件件做。
现在还是先去问问，那条短信是怎么个说法吧。
离开电梯，我再度来到前台。
我想询问短信的事进度如何：“你好，上午给你们反馈的问题，你们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服务员还是那副难看的脸色，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我们董事长说，不用理会这些骚扰短信，先生，您尽管放心，待在曲凌婷就好。曲凌婷会保护客人的安全的。”
没法。
只能希望曲凌婷真如她所说的这般安全了。
然而，一想到早上那一闪而过的黑影，我就怎么都放心不下。
无奈地点点头后，我便往白金会员专区走去。
排练室。
蓓可一如早间，依旧独自练着歌。
至于小凌，我透过小窗往里看，她已经抱着琵琶开始练琴了。
轻几下叩门。小林听闻，压住琴弦旋律中断。她望向窗口，示意我可以进来。
入屋后，我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开始思考。既然短信中所指是我和小凌，那么问问她也许会得到什么新信息。于是，我试探性地用日常聊天的寒暄语气说：“凌小姐今天有注意到曲凌婷里面发生什么异样吗？”
凌梦婷：“嗯？什么异样？”
小凌的反应很自然，看来没碰到任何奇怪的事。
真摸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道黑影真是错觉？
不，我能确定绝对不是。
为了不让小凌感到恐慌，我随意搪塞说：“没什么，应该是我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
我无法放松警惕。
这短信中说“奉劝我离凌梦婷远一点”。
到底是警告，还是威胁？
在对方看来，危险的人是小凌，还是我？
如果是我，对方可真是“不喜欢”我啊。
顺着这个逻辑想，我不由得想到那个男人。
柠溪。
这个与我有“一面之缘”的高个男人。
这个一直在持续骚扰小林的红发男人。
由此，我小心翼翼地问：“虽然知道你不想听到那个名字……但是为了能够帮助你，我还是想问一下，凌小姐你对柠溪了解多少呢？”
凌梦婷：“柠溪他……我知道他是一个帮派分子，而且……可能还是领导一类的身份。”
我：“帮派分子？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吗？”
凌梦婷：“我……我真的了解的不多……我不敢问他太多事情，阿索卡小姐也告诉我，他不是一个善茬，让我好好完成工作就可以了，不要问太多问题。”
言语中，小凌愈发恐惧和慌乱。
回想第一次见柠溪时，我隐约看见她揣在兜里的手臂，那不是普通手臂而是机械手臂。
在波尔顿市，能使用这种高级电子生物产品绝非一般人。
囿于波尔顿市有关生物电子技术人员的稀缺，加之机械臂安装对身体素质要求极高，想拥有这样的义肢光凭金钱是远远不够的。
至于前几日大量报道，那个走向民用市场的奥迈集团义肢，噱头和未来许愿的意味更多。我认为人人都能安全组装义肢，这样的日子短时间内不会到来。
柠溪能在这样的现状下早早装上义肢，便能证明她在财力和武力两方面的强大。
这些捕风捉影的线索犹如助燃剂，将神秘短信所带来的恐怖感越烧越旺。
我不打算将这件事告知小凌或其他三人。
现在时候未到。
我打算再努把力，请教请教米娜什。我问她，能否通过“柠溪”和所知零星线索查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不知真名，无法检索。”
米娜什的回复，像沉重的铁块，击打着我。
我咬咬嘴唇。
自己距离这座城市最隐蔽阴暗的事物，仅有一步之遥。这不是我该触碰的东西。不仅是我，小凌、佐藤、蓓可和米兰达洛特，她们都一样。知道得越少越好。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忍不住提醒小凌：“凌小姐，我想你们确实应该尽快离开曲凌婷了。”
凌梦婷：“我也希望如此……”
我：“假如离开曲凌婷，凌小姐有什么生活计划吗？”
凌梦婷：“我倒是没想过太多，可能就是和瞳结婚，然后普普通通的生活吧。倘若有机会，我想要和她一起回到水乡，找到我曾经的家，我的父母，向他们介绍我的爱人佐藤瞳。”
我：“重新团聚，过上圆满生活？”
凌梦婷：“嗯……欧阳先生是不是觉得不太现实呢？”
我：“这些年来，你有想过任何办法去寻找你的家人吗？”
凌梦婷：“有很多，阿索卡小姐也同意带着我和那些可能符合失踪条件的父母见面，但是……没有一个是我的父母。我的妹妹……她从小就非常仰慕我，总是喜欢抱着我撒娇，那时候她总是说希望能够成为和我一样优秀的女孩。可现在……我却在这样的地方从事着这样糜烂的工作。假如有一天真的能见到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我：“你是一个优秀的女孩，这与你从事什么工作没有关系，况且你也是被命运所迫，不是吗？”
凌梦婷：“嗯……感谢欧阳先生您安慰我。”
不止安慰，这是愿望。
起初，我认为小凌不过是需要佐藤保护的柔弱女子。真正了解她的往事后，我意识到不一般的东西。
尽管经历如此黑暗的生活，为了未来，她不惜委曲求全，出卖肉体，忍耐各种非人的痛苦。尽管身体和性格被折磨得千疮百孔，她对未来的期望和憧憬却丝毫未变。
我这才明白。
她是将身体作为后盾，以肉体的残缺换得心灵的整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