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间便到了凤延二年的五月。
随着冰雪渐渐消融，河流开始奔腾，草儿也开始吐绿，大草原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在这个冰消雪融万物竞发的时节，漠北的东突厥王庭也迎来了他们的贵客，大唐的中书侍郎唐俭。
作为唐朝的使臣，他此次给东突厥人送来了二十万斤精铁。
虽说当年突厥人曾做过柔然人的锻奴，但因为大草原上落后的冶炼和锻造技术，导致他们锻造出来的兵器和铠甲远远不如中原精良，这也导致他们突厥人在中原军队的对抗中频频吃了大亏。
因此，唐俭如今送来的这二十万斤精铁可谓是雪中送炭，及时解了东突厥人的燃眉之急。
正因为如此，毗伽可汗对唐俭可谓是礼遇至极，亲自在可汗金帐设宴款待他。
为了表达自己对唐俭的感谢，毗伽可汗甚至亲自操刀，用自己那把镶满各色宝石的匕首亲手从一头烤全羊身上切下一条前腿，命人端去唐俭享用。
唐俭对此自然是受宠若惊，连连对毗伽可汗表示感谢，并连声称赞羊腿的美味。
就在宾主之间其乐融融之时，毗伽可汗似乎是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敢问唐侍郎，不知下一批三十万斤精铁几时送过来？”
他这一句话，顿时就让正在低头啃羊腿的唐俭立即停下吃羊的动作，心中不住在思索如何回答毗伽可汗的问题。
毗伽可汗之所以会有如此一问，是因为去年年底的时候，李渊曾经派唐俭假扮成胡商前往漠北秘密面见毗伽可汗，许诺只要东突厥人南下侵扰隋朝北疆，他们大唐就送来五十万斤上好精铁。
唐朝开出的条件瞬间就打动了毗伽可汗。
毕竟在大草原上，食盐和生铁从来都是最稀缺的战略物资。
更何况是上好的精铁呢！
有了这五十万斤精铁，他们便可以锻造出足以武装数万精锐骑兵的兵器和铠甲，足以横扫整个漠北，让铁勒人之流再一次拜倒和臣服在他们东突厥的铁蹄下。
至于唐朝提出的出兵南下侵扰隋朝北疆的条件，反倒是与毗伽可汗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自己又何尝不想给隋朝和秦昇一个教训呢！
想当初，他因为听信魏徵的挑唆，在叔父颉利可汗率领二十万大军深入河北之时，自己率领十万大军在卢龙塞外坐壁上观，最终导致二十万草原联军饮恨河北，他的叔父颉利可汗更是沦为隋朝的阶下囚，为了活命不得不在杨广的寿宴上跳舞助兴，可谓是丢尽了突厥人的脸。
而在颉利可汗被俘之后，他虽说凭借着手中的十万大军，击败其他可汗之位的竞争者，成为了新的东突厥可汗。
但因为他之前对自己的叔父见死不救，坐视二十万草原联军兵败河北，导致很多突厥贵族对他心怀不满，根本就不认可他这个新可汗。
而大草原上其他非突厥的部族，眼看他们东突厥开始式微，也纷纷开始起兵反抗他们的统治。
面对这种内忧外患的形势，毗伽可汗本想重新恢复对隋朝的称臣纳贡，借助隋朝的支持，压制大草原上一切反对他的声音和势力。
可隋朝不仅没有接受他们东突厥人的臣服，反而大肆册封那些反对他的部族酋长为可汗，摆明了是支持那些部族酋长与他们东突厥人为敌。
可以说，如今大草原上四分五裂、相互攻伐的局面的出现，与隋朝在幕后操纵有着不小的关系。
如此重要，如何不让毗伽可汗对隋朝和始作俑者秦昇恨之入骨，总觉得自己是被秦昇给欺骗和戏耍了。
若不是如今的东突厥汗国实力不济，早就不复当年之威，他恐怕早就提兵南下中原，狠狠给自己出一口恶气了。
此时唐朝送来的五十万斤精铁，无疑让毗伽可汗看到了挥师南下的可能。
当然，他并不指望仅凭着这五十万斤精铁打造出来的兵器和铠甲，就可以征服得了中原，他只是想给隋朝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重新领教一下突厥铁骑的威风，从此不敢再小视他们这个草原霸主。
而且他也知道像铁勒人之流之所以敢公然起兵反抗他们东突厥人，就是仗着背后有隋朝的支持。
如果自己能正面击败隋军，不仅可以洗刷他们东突厥人当初兵败河北的耻辱，也能大大震慑大草原上那些反对他的势力，让他们重新臣服在自己脚下，可谓是一举两得。
可如今唐俭只送来了二十万斤精铁，还不到之前承诺的一半，毗伽可汗自然很关心另外三十万斤什么时候可以送到。
但他不知道的是，唐俭送来的这二十万斤精铁，几乎已经是唐朝倾举国之力凑出来的。
如今别说三十万斤了，恐怕就连三千斤斤，唐朝都很难再拿得出来了。
只不过作为唐朝派出的使臣，唐俭自然不可能跟毗伽可汗说实话，沉吟片刻之后，很快便想好了说辞，当即冲毗伽可汗笑了笑：
“可汗尽管放心，三十万斤精铁我们陛下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因为如今河东和河套都在隋朝手中，我们不得不绕道河西前往漠北。
为了避免消息走漏，隋军半路派兵拦截，我们陛下便决定将这些精铁分两批送往漠北。
如此一来，哪怕是其中一批被隋军给劫走，也能保住剩下的一半。
如今我已经将二十万斤精铁平安送到了漠北，想来另外三十万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还请可汗稍安勿躁，再耐心等待一些时日。”
毗伽可汗听完虽说面色不免有些沮丧，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多等一段时间吧。”
唐俭又适时在一旁提醒他道：
“可汗，既然我们陛下已经如约送来了二十万斤精铁，也希望可汗可以尽快履行当初的约定，尽快出兵南下讨伐隋朝。”
听到唐俭一直在催促自己尽快出兵南下，毗伽可汗面色不免有些不悦，但想到另外三十万斤精铁还没送到，还是不得不强压下内心的不悦，轻轻点了点头道：
“唐侍郎放心，我们突厥人一向是言而有信，既然说好要出兵攻打隋朝，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不过也请唐侍郎赶紧派人回长安去好好催促一下你们那位陛下，让他尽快将剩下的三十万斤精铁送来。”
“可汗放心，我们陛下也向来是言出必行，绝不会食言而肥的。”
唐俭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心中清楚，剩下的三十万斤精铁一定会“在半路被隋军劫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到得了漠北。
就在他感觉有些不胜酒力，打算起身告退之时，一名突厥士兵跌跌撞撞闯进了金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禀报道：
“可……可汗，不……不好了，隋军和铁勒联军杀……杀过来了……”
“什么！”
这一刻，整个可汗是死一般的沉寂。
唐俭心中也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