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孝恭便派亲兵将多位将领请到自己的总管府,说辞是如今隋军已经兵临城下,他要与诸将共同商讨退敌之策。
这些将领不疑有他,纷纷如约前往总管府去共商军情。
就在一切都在按李孝恭的计划进行之时,派去请田世康的亲兵却是一个人回来了,跟李孝恭禀报说田世康出门上马的时候,那匹马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将他掀翻在地,还一蹄子踩中他的大腿上,当场将田世康的右腿给踩折了。
随后田府的人请来大夫一诊治,说是伤到了筋骨,至少要休养十天半个月,恐怕这段时间都不能下床了。
亲兵听完大夫的诊断,知道田世康今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自己来总管府了,只能无奈一个人回来向李孝恭复命了。
听到田世康偏偏在这个时候断了腿,李孝恭的眉头忍不住紧锁成一个川字。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他很难不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走漏了什么风声,引起了田世康的警觉,因而故意装伤不来总管府议事。
但这从逻辑上又说不通。
因为一来自己是昨天晚上临时起意决定将城中将领都唤来总管府商讨军情,哪怕自己身边的亲兵中有人嘴不严泄露了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田世康的耳中。
二来即便是田世康真的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自己在总管府准备了一场鸿门宴,可这场鸿门宴针对的是雷长颍和盖彦这些萧铣旧部,田世康一个巴蜀土人首领实在是没必要如此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李孝恭越想越不能理解,当即追问那名被派去请田世康的亲兵道:
“你确定田刺史当真是被马儿突然发狂所伤,而不是小题大做,故意诈伤不来总管府?”
“是的,王爷,千真万确!”
那名亲兵重重点了点头,语气斩钉截铁道:
“当时属下亲眼所见,那匹疯马将田刺史掀翻在地之后,又一蹄子重重踩在他的右腿上,田刺史发出的惨叫声我在一旁都听得大腿隐隐作痛,绝对做不得假!
后面田府的人请来的大夫也是百草堂的李大夫,他的医术如何王爷你也是见识过的,连他看过田刺史的伤腿之后都不住摇头说如此伤势,他若是再晚来半刻钟,恐怕田刺史的右腿就彻底废了。”
听自己亲兵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又有百草堂坐堂大夫李无疾的诊断佐证,李孝恭心中最后那丝疑虑便瞬间一扫而空。
如此看来,田世康突然伤了腿不能来总管府议事,当真只是一场巧合罢了。
只是现在他伤得这么痛,恐怕短期内都很难上城指挥守城,自己在处理这些萧铣旧部之后,也得安排一名信得过的将领去接管田世康带来的五千巴蜀土兵才行。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自己当务之急是在周法明被毒杀的消息泄露出去之前,先将其他萧铣旧部给软禁起来,控制住他们的兵马,以免有什么变数。
想到此处,李孝恭便强压下心中的疑虑,安心继续等待着其他将领的到来。
当然,他还不忘派人去田府慰问一下田世康,要他在府上安心养伤,其他事自己自由安排。
到了辰时,除了因伤不能来的田世康之外,其他都陆陆续续来到了总管府。
人一齐,李孝恭便直接命人抬出周法明的尸体,开门见山告诉在场的将领,说周法明昨夜被人毒杀了。
看着眼前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周法明尸体,在场将领一个个不由神色大变,显然一时都不敢相信周法明就这么死了。
一些将领在震惊过后,自然而然将怀疑的目光转移到了李孝恭身上。
毕竟他们昨天刚听说李孝恭昨天亲自带兵包围了周府,软禁了周法明和他的两个侄子,今天周法明就不明不白被人毒杀了,很难让人怀疑是不是李孝恭在痛下杀手,永绝后患。
李孝恭看着这些怀疑的目光,并没有任何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反而看向雷长颍等人,冷声追问道:
“周总管之死,本王怀疑是仇杀,你们与周总管共事多年,可知道他有什么仇家呀?”
听到李孝恭问他们知不知道周法明有什么仇家,雷长颍等人不由一阵莫名其妙。
毕竟他们之前虽然都是萧铣的部下,但跟周法明只能算是泛泛之交,又哪来知道他有什么仇家呢?
只有高士廉敏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因为李孝恭将他们召来总管府不像是为了跟他们商讨军情,反倒是像对他们这些萧铣旧部的兴师问罪。
果不其然,当见到他们这些萧铣旧部一个个一脸茫然的模样,李孝恭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周将军之死关系到夔州的安危,本王怀疑是有人暗中勾结隋军毒害了周将军,既然你们几位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那本王就只能暂且留你们在总管府做客,待本王查明了真相揪出了真凶,才能放你们离开。
若是最终证实是本王冤枉了你们,本王过后自会亲自向你们赔罪的。”
雷长颍等人万万想不到李孝恭会将会烧到他们这些萧铣旧部身上,还要将他们给软禁在总管府,一时纷纷为自己叫起屈来,直言李孝恭不能如此对待他们。
只有高士廉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猜到李孝恭不是怀疑是他们毒杀了周法明,而是因为周法明之死已经不再相信他们这些萧铣旧部,如今不过是借题发挥,随便找个理由将他们给软禁起来,杜绝他们叛变的可能罢了。
如今他们一个个自投罗网,已经是插翅难逃,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这个阶下囚他们这些萧铣旧部是当定了。
就在高士廉准备认命,乖乖束手就擒之际,一名李孝恭的亲兵突然急匆匆闯了进来,当着众多将领的一脸惶恐向李孝恭禀报道:
“王爷,不好了,田世康带兵袭击了南的兴业坊,将那些土人首领的儿子全都放跑了,现在这些土人首领的儿子正到处去策反军中的土人士兵呢!”
“什么?”
李孝恭闻言面色不由一阵惨白,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当初十几万唐军兵败河东之后,关中兵力空虚,便从巴蜀抽调走了不少兵马,使得李孝恭不得不重新在巴蜀招募新兵。
最终,他相中了那些常年居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土人,派人深入各个寨子去招募他们为兵。
理由也很简单,这些土人士兵常年在山中打猎,不仅仅一个个能吃苦耐劳,而且身强体壮,大多都有不错的身手,可以说是天生的战士了。
不过这些土人士兵的缺点也同样很是明显,一是纪律性太差,二是忠诚度堪忧。
不过在李孝恭看来,纪律性太差可以通过长年累月的操练慢慢磨炼出来,至于忠诚度吗?自己有那么多土人首领的儿子做人质,还能怕他们反了自己不成。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如今田世康竟然背叛了自己,带兵袭击了关押这些土人首领儿子的兴业坊,将人全给放跑了。
而那些土人首领的儿子被自己关押了这么久,一个个对自己可谓是恨之入骨,自然疯了一般跑去策反自己那些身在唐军的族人了。
一旦这些土人士兵都被策反,则夔州城危矣。
想到此处,李孝恭不敢再犹豫,不仅没有再为难雷长颍等萧铣旧部,反而诚恳跟他们赔了不是,说自己也是受田世康这个小人蒙蔽,希望他们能放下方才的不愉快,助他一起平定这场叛乱。
听完李孝恭的话,众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个各自回去点兵平叛去了……
……
隋凤延二年十一月,黔州刺史田世康突然带兵攻下了兴业坊,将李孝恭软禁的土人首领之子全部放走,这些土人首领之子又去策反自己的族人,最终导致城中有大量土兵哗变。
李孝恭亲自领兵平叛,与叛乱的土军打得难分难解。
可就在两边胜负难分之时,萧铣旧部盖彦却因为对李孝恭的不满,突然带兵袭取了东门,大开城门放隋军进城。
最终,在隋军和叛军的夹击下,李孝恭大败,最终在绝望中自刎身亡,以身殉国。
隋军主将徐世积有感于李孝恭的忠义,下令厚葬了李孝恭,又对其他唐军将领好生安抚,最终完全控制住了夔州城。
自此,夔州城失守,巴蜀门户大开。
随后,徐世积简单休整了一下兵马,便率大军一路继续向巴蜀腹地推进,所到之处,唐军无不望风而降,唐朝对巴蜀的统治一时间岌岌可危。
(病还没好,今天只能更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