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麦左右瞧着都不认识,也厚着脸皮跟在宋兴旺后头进了堂屋。
郎中郑友德扫了一眼宋兴旺身后的丫头,不露声色的又看了一眼宋兴旺,发现对方竟默许了那丫头跟着,心头微感诧异。
倒不是他看不上宋小麦,不想让其进自家屋子。
只是在这宋家村待了多年,对这位村长多少有些了解。
宋兴旺此人,最重规矩。
村中无论大小事宜,从来都是召集村里威望最重的几位商议。
有时甚至连亲儿都不带在身边,如今却能默许小麦这丫头到处跟着,难道...就因那薯蓣之故?
郑友德前后想了想,觉得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说起那薯蓣,郑友德心情有些微妙。
作为郎中,他自然知道薯蓣可作食物充饥之用。
一直以来,他都只将其当做一味普通药材来看罢了。
从未想过要用这东西发家,更不会想来告知村民。
如今想想,自己还真是糊涂,从未细究过这些。
否则,他也不介意给村里送上一份这样的人情的。
倒是宋家几个孩子聪慧,竟能用此物发家。
这就应了一句老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摆你面前你也不识其中真意。
在郑友德的招呼下,宋小麦在宋兴旺的不远处坐下。
郑郎中家里陈设简单却不简陋,待客用的茶几桌椅都是市面上的普通木质家具,但其间会摆上一些盆栽小景点缀,看起来简朴雅致,让人观之很是舒心。
堂屋内四处飘散着药香,让宋小麦想起了优草堂的后堂。
“月儿他娘带着月儿回娘家去了,过几日才能回,我泡茶手艺一般,还望村长莫要嫌弃。”
宋兴旺接过郑友德递来的茶杯,忙叹气摆了摆手:“客气甚,咱也不是那讲究人。”
“咱老百姓平时哪里喝的起这金贵东西,说甚嫌弃不嫌弃的!”
郑友德又倒了杯递给宋小麦,笑道:“小麦也尝尝。”
宋小麦双手捧着接过,脸上甜甜一笑:“谢谢郑叔。”
茶这个东西,宋小麦是不懂的,前世关于茶的东西,她好像只喝过奶茶...
说到奶茶,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喝的上了...嘶...其实也不是不能喝...
奶跟茶煮煮不就是奶茶?
这后山既然有木薯,那珍珠不就有了吗!?
或许...自己以后还能开个奶茶店什么的?
想到前世那些连锁遍地的奶茶店,宋小麦忽然就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试问,谁能抵挡一杯热乎奶茶的诱惑!
反正她不行。
一旁坐下身的郑友德,瞥见小丫头喝了口茶后两眼直冒精光,不由一怔,他原还以为小孩子都喜欢甜腻腻的东西,原来对方也品的来茶吗?
如此想着,郑友德不禁面上露出几分喜意,这茶可是他让好友费了好大功夫送来的,先才对村长那么说,不过是谦虚罢了。
反观村长宋兴旺,也不知是心里有事还是怎的,喝了一口后也没甚太大的表现。
面对宋小麦如此“识货”,郑友德颇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触。
可惜了,对方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料他郑友德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跟个丫头做那知己了去。
此时的宋小麦不知,自己习惯性的开小差又酿成一件美丽误会。
“友德啊,那赵坤财真的如此严重?”
放下茶杯,心事重重的宋兴旺这才轻声问道。
在外面,他冷意凛然,是为了在村民心中树立威望。
但立威不是为了逞一时威风,而是他向来以为,无规矩不成方圆。
自己既然成了一村之长,那么身上就有了要对一村人负责的责任。
想要肩负起这种责任,首先大小事情上就得得到村民绝对信任与服从,这就必须在众人面前立下威仪方可。
故而从当村长第一天起,宋兴旺便不再与众人嬉笑玩闹,无论在谁面前,都是一副肃然冷冽的模样。
效果确实好,这么多年,他早已在宋家村众人心中留下了不可撼动的庄严形象。
但是,纸糊的老虎早晚会被拆穿,想要变成一头真虎,他就得由内而外当的起这村长之名才可。
如何当的起,宋兴旺没有细思过,但民众看得到,就比如此时,在没了赵氏族人后,他打心底流露出的对于赵坤财的关切做不得半分假。
这份对待村民的切切之情,就是他能在这村子里说一不二的最好回报。
宋小麦一旁静静听着俩人谈话,对于宋兴旺这位老村长,更是生了许多敬佩。
“那伤口虽未及要害,但实在太深了...”郑友德摇摇头:“伤口越大,触发热毒的情况就越大...一旦热毒发作,人很可能就抗不过去...”
“这...”
宋兴旺心猛地一沉。
想到平日里也算本分的赵坤财,为人虽有些小贪小利,但到底是这村里土生土长的后辈,一条活生生的命,如今不过三十五六,正是壮年,就这么去了,哪里忍得。
“村长您也不要太过忧虑了,此时直接送去镇里也好,那里大夫医术高明,定不会让其恶化。”
想了想,郑友德又道:“去镇里的话,有七成治愈的可能。”
“七成?”
听到这个概率,宋兴旺的双肩明显松泛了些。
七成把握的话...那小子瞧着也不似个短命相,他相信去了镇里一定能治好!
“唉...这些个贪心的,分不清个轻重缓急,钱财再多,也得有那命拿啊!”
夜里,宋家村的谷场灯火通明。
宋兴旺高坐祠堂,与身旁几位族老目光冷冷的盯着不远处跪了一排的村民。
几位族老中,赵姓三叔公情绪最为激动,因为跪着的一排村民里,有一多半都姓赵!
“一帮嫌命长的混账玩意儿!那后山深处,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去得的?”
三叔公手里的拐杖敲的地面震天响,恨不得此时冲下去先给几人来几棒子!
跪着的村民中,大多都是青壮。
还好这些人当时没糊涂到带着全家老小一窝蜂都往深山里钻,还知道只集结青壮。
否则今日后果,恐怕就不是单单赵坤财摔伤了腿那般简单。
今夜宋小麦跟着二哥宋冬生来的这里,他们站在人群靠前一排,在火光的映衬下,宋小麦发现跪着的人群中竟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约莫六七岁的年纪,穿了身破洞衣裳,衣摆裤脚都化成了絮条状,脚上连双草鞋都没有,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脏污一片看不清面容,跪在一群青年中又瘦又小,若不注意很容易被人忽略。
这谁家的娃,竟敢跟着大人往那深山里闯?
宋小麦不敢置信。
就那小体格,遇到野兽还不够塞牙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