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拒绝后,萧华臻原以为皇后会生气,就算她不治自己一个忤逆犯上的罪名,心里肯定也会觉得自己过于骄纵。
她说完便再度拜倒在地,静静等待宣判。
罚就罚吧,无论如何,她都不要再与谢家有任何瓜葛。
但皇后竟一点都没生气。
她笑得眉眼弯弯,原本就柔和的脸庞更添几分慈爱。
“本宫不会强求你的,快起来吧。”
谢之平那孩子虽品性不错,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开口询问萧华臻的意见,但这种事情到底要求个你情我愿。
若不然,她牵的第一根红线没有成就佳话,反倒害惨一对怨偶,她不止心中过意不去,也实在……很没面子。
令她更高兴的是,萧华臻竟肯直接给她一个正面答复。
没有因为忌惮她皇后的身份,或是因为顾虑自己的一夕荣宠,便含糊其辞,欲拒还迎。
这孩子对她脾气。
“本宫这儿还有份礼物要送你。”
皇后抬手,她身边的大宫女便端着一只木匣到萧华臻身前。
匣中静静躺着一块华贵玉牌,连上头系着的五色绳八宝璎珞都打得十分精致。
牌上浮雕着“懿令”二字。
萧华臻缓缓瞪大了眼睛,这可是……
皇后笑道,“这是本宫的令牌,郡主拿着它,往后便可出入宫禁无阻。”
出入宫禁,那可不止是大晟各处行宫,还有晟京城里头的皇宫!
上至皇亲国戚下至百官,能得到御令允准,不经传召便可自由出入宫禁而者,根本没几个,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她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的权力?!
只是因为她差点被长公主害死,就可以得到封郡主、又拿皇后令牌这样的补偿?
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萧华臻当然不信。
她低下头,“此物过于贵重,华臻决计不能收。”
皇后示意宫女将令牌直接放到她手中,“没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要多来陪本宫说说话。你若不收,本宫可要生气的。”
她面上佯怒,语气中却只有无尽温和与宠溺。
萧华臻只得将令牌收好。
皇后如今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无比高大了,长得好看,又没有半点架子,为人和善不说,更是通情达理。
还给了她这么这么贵重的礼物。
萧华臻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随后便想起了今日来行宫的第二个目的。
她的义母长公主……她得去拜会。
一想到当日昔英堂的遭遇,萧华臻就头皮发麻,长公主手段狠辣残酷,如今又敌我不明,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如果能有这么好的皇后在场……
她便能将大半的心放回肚子里了。
她抬眸,满脸诚挚地看向皇后,“娘娘,华臻欲前往拜会长公主……”
您能不能大发慈悲……把她叫到这坤安宫来啊?有您护着,我心安呐。
这话还没问出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像是有人打翻了什么东西。
萧华臻下意识扭头,这声音应该是从正殿左侧的偏房传来的。
她茫然地看向皇后的瞬间,看到皇后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神色。
“新近伺候的宫女手脚粗笨了些……华臻别见怪。”
“皇姐她今日正好不在行宫,她出城……要清修一段时日,这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晟京了。”
皇后眼睛不住朝偏房的方向瞟。
“不如这样,等下回皇姐入宫,本宫再宣召你来,咱们一同说说话,也当你拜见过了。”
这理由着实是牵强……皇后有些忐忑地去观察萧华臻的神色,却没想到她竟眉飞色舞,极快地应了声“好!”
那可太好了。
此话一出,皇后如今在她心中,简直就是神女光辉普照大地的存在。
萧华臻乐呵呵地又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儿话,直到皇后眼底的倦色愈发浓重,她便立即起身告退。
看着人出了殿门,皇后这才幽幽叹了口气。
“皇姐明明想见她,何苦躲在里头不出来,还要让本宫替你编这个谎呢?”
有道身影缓缓走入正殿,皇后担忧的眸光看过去,见往日飒爽威风的英敏长公主,此刻神情却如丧考妣,脸上都是还未干涸的泪痕。
她垂着头,目光呆滞,“我对她做了那些事情,已经是罪该万死,还有什么脸面见她。”
不仅是华臻,百年之后,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阿窈姐姐和文景阿兄!
哪怕给这孩子求了那么多尊荣又能如何?弥补不了她伤痛的万分之一!
可怜这孩子,竟还愿意想着要来拜见她……
长公主愧疚更甚,一时间心如同被万千利刃割开。
皇后又长叹口气。
她观萧华臻,不似那种心肠狭窄之人,但皇姐当时做得确实太过分了。
有些心结,只能慢慢来解开了。
萧华臻刚出坤安宫不久,正对着那顶等候她的步辇发呆。
她是跟都督一起来的……是不是也该等都督一起走呢?
……她竟是想等的。
发觉这一想法的萧华臻,脸颊骤然又莫名火热起来。
这是什么毛病?!不行,她不能等,她立刻要回去找许攸之给她开两贴清热解毒的方子!
可脚还没来得及踏上步辇,不远处便有人叫住了她。
女子一身素雅的天青色宫装,身量纤弱,音色温婉。
“臣女见过昭明郡主。”
是余琏。
她眉间带着从容的笑,“多日不见,臣女很是挂念您。不知郡主可还愿意与臣女叙一叙话?”
她不再唤她姐姐,而是生疏又恭敬的郡主。
萧华臻跟着她又回了绣月阁。
余琏仍旧住在从前的那间房中,只不过汤家姐妹也好,萧华绮也罢,不是被遣出行宫便是送回家养伤去了。
偌大的绣月阁,如今只有余琏一人住着。
只不过,怕不会住太久了,此次应选的侍骑中只她一人留在皇后身边,又听闻她很合皇后心意。
她的前程,不言而喻。
余琏颊边挂着浅浅的梨涡,坐在萧华臻对面烹茶,见她久久不语,出言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郡主一定有话想问臣女吧?”
见她大大方方发问,萧华臻索性开门见山。
“发现疯马草那次夜里,你是故意让我陪你去御马所的,对吗?”
余琏点点头,“原本我确实是打算先去挑挑马,却发觉有个鬼祟的小黄门趁着夜色混进御马所,往马槽中加了些东西。这才回来,邀郡主同去。”
“为什么?”
萧华臻认真打量着她的神色。
“为什么帮我?汤晚棠诬陷我偷盗那次,萧华绮坠马之事那次,还有昭德殿中也是,你究竟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
心中有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但她还是想得到余琏的亲口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