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峡谷,如同大地被巨斧劈开的狰狞伤口。两侧峭壁高耸入云,怪石嶙峋,遮天蔽日。谷底终年不见阳光,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带着腐殖质甜腥气息的灰绿色瘴气。空气潮湿粘腻,吸一口都感觉肺叶被冰冷的湿布裹住。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淤泥,混杂着枯枝败叶和不知名生物的森森白骨,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咕叽”声,带着强大的吸力,仿佛无数只来自地狱的冰冷手掌在拖拽。
“跟紧!踩着我的脚印!千万别陷进去!”阿七的声音在瘴气中显得有些沉闷。他走在最前面,手中紧握着一根长木棍,不断试探着前方的“路”。说是路,不过是淤泥稍浅、勉强能落脚的一串泥窝。他背上背着依旧昏迷的张师傅,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陈墨和另一个稍有力气的少年,用临时改装的担架抬着老周头。老周头脸色灰败,呼吸微弱,断臂处的布条渗出暗黄色的脓血,在瘴气中散发着一股不祥的甜腥。每一次担架的颠簸,都让他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柳红袖断指处用布条紧紧缠裹,脸色苍白,一手扶着担架,一手紧握短匕,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灰绿色的浓雾。
压抑,死寂。只有沉重的喘息、泥泞的脚步声和担架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浓重的瘴气不仅遮挡视线,更侵蚀着意志,一种昏沉的麻痹感顺着四肢蔓延。
“阿七哥…那…那是什么光?”抬担架的少年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指向左侧浓雾深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灰绿色的瘴气中,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点、两点…紧接着是无数点幽幽的、惨绿色的荧光!如同鬼火般漂浮着,缓缓向他们靠近!光芒映照下,隐约可见荧光中心是某种拳头大小、长着细密绒毛的怪异飞蛾!
“腐萤!屏住呼吸!别让它们靠近!它们的磷粉沾上皮肤会烂!”阿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他猛地停下脚步,将背上的张师傅小心放下,抽出腰间的连发手弩!
几乎在阿七警告的同时!
“嗡——!”
一阵低沉而密集的振翅声猛地响起!如同千万片枯叶在摩擦!那些惨绿色的腐萤群,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猛地加速,化作一片幽绿的流光,朝着众人当头罩下!
“低头!”柳红袖厉喝一声,手中短匕化作一片寒光,护住担架上的老周头和自己!几只冲在最前的腐萤被精准地劈成两半,爆出腥臭的绿色浆液!但更多的腐萤悍不畏死地扑上!
阿七的手弩发出急促的“咻咻”声!特制的短小弩箭精准地贯穿一只只腐萤!被射中的腐萤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爆开大团惨绿色的磷粉,在瘴气中弥漫开来!
“咳咳…!”陈墨和那少年抬着担架,行动不便,瞬间被几团磷粉笼罩!一股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从裸露的手背和脸颊传来!皮肤如同被泼了强酸,瞬间红肿、溃烂,冒出滋滋的白烟和恶臭!
“啊——!”少年发出凄厉的惨叫,下意识地松开了担架的一头!沉重的担架猛地倾斜,眼看就要将老周头掀入致命的淤泥!
“撑住!”陈墨目眦欲裂,不顾手上脸上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担架这一头,整个人被带得一个趔趄,半边身子都陷入了冰冷的淤泥!腐萤趁机扑向他暴露的脖颈!
千钧一发!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在陈墨身侧炸开!一股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刺鼻的硫磺味猛地扩散!是柳红袖!她不知何时点燃了随身携带的、仅剩的一小包驱虫硫磺粉,用力掷向陈墨身前的腐萤群!
刺鼻的硫磺烟雾瞬间驱散了部分腐萤,也为陈墨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他强忍剧痛,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担架拖回“硬地”,自己也狼狈地爬了上来。
阿七和柳红袖拼死抵挡着腐萤疯狂的攻击,弩箭和匕首在幽绿的流光中闪烁。硫磺烟雾渐渐散去,腐萤的攻势更加疯狂!更要命的是,这边的动静似乎引来了更多潜伏在瘴气中的东西——淤泥中开始翻滚,露出森白獠牙的腐鳄;峭壁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碗口大小、色彩斑斓的毒蜘蛛垂落下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再次要将众人吞没!
**与此同时。江南。临江城。谢氏宗祠(冰殿)**
死寂,冰寒,永恒不变。
胤高祖(李长天)端坐于玄冰龙座之上,玉旒低垂,幽蓝的冰眸闭合。他在调息。心口那片冰鳞,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汲取着冰殿中沉淀的绝望,试图抚平那细微却顽固的滞涩感,以及冰裂纹丝线延伸带来的刺痛。指尖那点咳出的冰鳞污迹早已被碾碎,但那种源自内部的、冰冷的“隐患”感,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影子无声无息地跪在阶下,如同冰雕的一部分。
“…查…如…何…”嘶哑的声音在冰殿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启禀陛下。”影子的声音毫无波澜,“接触龙血者,除当场毙命之赵汝成、孔希仁,及尸骨无存之方孝直外…仅余紫宸殿当值内侍三人、朱雀门焚书监刑官一人、太医院曾为陛下请脉之院判一人…及…清理龙案血污之杂役两人…共计七人。业已…全部处决…神魂俱灭。”
“嗯…”胤高祖的回应听不出喜怒。七条蝼蚁的性命,如同拂去微尘。然而,心口冰鳞那细微的滞涩感,并未因这些蝼蚁的死亡而消失,反而…似乎更清晰了一丝?是错觉?还是…那隐患的根源,并非这些接触者?
冰眸深处,那幽蓝的裂纹丝线,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冰殿穹顶之上,一块被坚冰覆盖的琉璃瓦,毫无征兆地…**融化了**!
不是碎裂,而是如同蜡烛般瞬间软化、流淌!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圆洞瞬间出现!一道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又如同坠落的流星,裹挟着一股与这冰殿死寂格格不入的、炽热到极致的锐意,从那融化的洞口悍然坠入!
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那道身影在空中拧身,手中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燃烧着刺目白焰的流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雷霆,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直刺冰座之上胤高祖的心口——那片冰鳞所在的位置!
刺杀!在胤高祖力量显露隐患、心神微分的刹那!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大胆——!”影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他身体如同瞬移般出现在胤高祖身前,双手瞬间覆盖上一层幽蓝的冰晶铠甲,交叉格挡向那道炽白流光!他竟要用身体硬抗这致命一击!
然而!
“嗤——!”
炽白流光与幽蓝冰甲接触的瞬间,并非金铁交鸣,而是如同滚烫的烙铁刺入冰雪!影子那足以抵挡刀剑的冰甲,竟被瞬间熔穿、汽化!那道凝练的炽白流光去势不减,狠狠贯穿了影子的胸膛!
“呃啊——!”影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被狂暴的冲击力带得向后飞起,重重撞在冰座之上!他的胸口出现一个碗口大的、边缘焦黑碳化的恐怖贯穿伤!伤口处没有鲜血,只有被极致高温瞬间烧焦的肌肉和骨骼!他如同破败的玩偶般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那道炽白流光贯穿影子后,威力稍减,却依旧带着焚灭一切的恐怖高温,毫不停歇地射向胤高祖的心口!
直到此刻,胤高祖幽蓝的冰眸才猛然睁开!那非人的瞳孔中,第一次映照出清晰的、属于人类的惊怒!
覆盖着玄黑手套的手,在间不容发之际抬起!掌心瞬间凝聚出前所未有的、厚达数寸、闪烁着深邃幽蓝光芒的菱形冰晶盾牌!盾牌表面,复杂的冰棱纹路疯狂旋转,散发出冻结空间的极致寒意!
“轰——!!!”
炽白流光与幽蓝冰盾狠狠撞在一起!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冰殿中炸开!恐怖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环猛然扩散!覆盖四壁的厚重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地面凝结的白霜被瞬间掀飞、汽化!
冰与火!死寂与焚灭!两种截然相反、却都达到极致的力量,在这狭小的冰殿核心,展开了最狂暴的对决!
炽白流光疯狂地旋转、冲击、灼烧着幽蓝冰盾!冰盾则在胤高祖源源不断的冰寒之力灌注下,幽蓝光芒大盛,死死抵住流光的侵蚀!刺眼的白光与幽蓝的寒芒交织、吞噬、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和冰晶爆裂的脆响!
胤高祖端坐的身躯第一次微微后仰!玉旒珠帘疯狂晃动!心口那片冰鳞,在巨大的能量冲击和冰盾的反噬下,搏动骤然变得狂乱!那细微的滞涩感瞬间被放大!冰裂纹丝线疯狂蔓延、扭曲!一股撕裂灵魂的剧痛,混合着冰冷的虚弱感,猛地席卷全身!
“噗——!”
一小口粘稠的、闪烁着深蓝冰晶碎片的污血,不受控制地从胤高祖紧抿的嘴角溢出,瞬间在玄黑衮服上冻结成刺目的冰花!
而那刺杀者,在掷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后,并未落地。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冲击波扩散的瞬间,已借力向后飘飞,轻盈地落在冰殿中央。他(她?)全身包裹在紧身的、如同夜色般纯黑的劲装之中,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金属面甲,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冰冷火焰般的锐利眼眸!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通体暗红、仿佛有岩浆在其中流淌的短刃,刃尖还残留着熔穿冰甲后的炽热余温。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不!那双冰冷的眼眸,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钉在冰座之上那咳血的帝王身上!显然,刺杀…并未结束!
鬼见愁谷底,腐萤的幽绿流光与毒物的阴影即将吞噬陈墨等人。
临江冰殿内,炽白的星火与咳血的冰龙,对峙于毁灭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