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仇兄!”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掌声便响了起来。
府城来的公子,他们哪能不欢迎。
田纪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对后排两个人高马大的学生道:“你们俩去抬张桌凳过来,就放在讲台边上。”
两名学生应声而动,很快搬来一张干净的书案和椅子,安置在靠近讲台的位置。
田纪笑眯眯地朝仇虎说:“你远道而来,这听课的黄金位置,就留给你了。”
仇虎嘴角微微抽了抽,心里默默吐槽:
我谢谢你啊……
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冲着众人拱手致意:“在下仇虎,请各位多多指教。”
话音刚落,课室里便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等仇虎落座,没一会就响起了上课铃。
田纪转身出去,正巧和赶来上课的钱夫子迎面对上。
钱夫子也听说课室多了位游学的事,进来第一件事,便是考校仇虎的学问:
“听说你是府城蔡夫子的高徒,前来游学的?”
仇虎起身拱手,“回夫子,学生确是蔡夫子门下,但高徒二字实不敢当。
此次来桃县,一是仰慕青山书院之名,二是听闻赵策赵兄才学出众,想当面请教。”
课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仇虎。
“既是游学,那老夫可得好好考校一二。”
钱夫子笑笑,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卷书本,展开后朗声道:
“仓廪空则劝农桑,军需缺则修武备。然若民不安,则虽仓廪盈而国亦危矣。这话你可曾读过,如何看待?”
众学生一听,皆是脸色微变。
好家伙。
夫子出的题,果然是不一般,上来就说史书,且还是关于民本的。
裴照闻言却恨不得拍着大腿叫好。
题难好啊!
题难,仇虎就答不上来了,届时一定窘态百出。
却不想,仇虎略一思索,便朗声答道:“回夫子,此语出自《国史·楚列传》,是楚昭公执政时期的一段对话。
楚令尹所言,核心在于‘民本’二字。国家之本,在于百姓安居乐业。若百姓不得其所,纵使粮仓满溢、兵甲充足,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根基不稳。反之,若百姓安,则上下同心,百废可兴。”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学生以为,楚令尹之言虽有理,却也有偏颇之处。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若长期无储积,遇天灾或战乱,国将难支。故为政者,应兼顾民生与国计,不可偏废。”
钱夫子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色,点头道:“不错,能读史又能思辨,难得。”
他又问道:“我再问你,你可知前朝李慎曾作《登高台》?”
仇虎皱起摇头,表示不知。
钱夫子则转向其他学生,“你们呢?”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疑惑摇头,显然也未曾听过这首诗。
钱夫子索性又转向赵策,点名提问。
赵策本想装个透明人,但现在却装不了了。
“天风吹我上层台,万里江山一望开。
欲借云帆乘浪去,直追星斗踏云来。”
赵策起身吟罢,后又解释道:“此诗为李慎十五岁随父北巡边关时所作,气势恢宏,志向远大。彼时他年少轻狂,心怀天下,欲建功立业。而他晚年仕途不顺,只得归隐林泉。”
钱夫子捋须赞许,眼中满是感慨:“不错,小友果然博闻强识!\"
话落,课室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仇虎望向赵策的眼神愈发炽热。
先前听说赵策博学,他其实是有些半信半疑的,此番过来桃县,也是想亲眼看看,赵策是真如坊间说的那样。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其他学生也是纷纷鼓掌。
唯独裴照黑沉着脸,拳头紧握,几乎要掐出血痕。
钱夫子斟酌片刻,又问:“古有云,‘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这里的『肉食者』,是在讽刺哪类人?”
仇虎很快答道:“回夫子,此语出自《左传·曹刿论战》,‘肉食者’所指,乃是居高位而尸位素餐、不恤民情的权贵之人。”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彼时齐鲁交战,曹刿欲进言献策,旁人皆劝其莫与权贵争议。然曹刿不畏强权,入见庄公,问其所凭之战。
庄公三对皆未中要害,直至言及‘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曹刿方谓其可战。盖因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执政者只知享禄而不思为民,纵有厚禄亦无以御敌于外。”
钱夫子哈哈大笑,“蔡先生的高徒,果然是名不虚传!”
此时课室内众人神情各异。
赵策也没想到,这仇虎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学,压根不下于他。
裴照却愈发坐立不安,心中翻江倒海。
他原以为,论学识,他算是书院中佼佼者,至少除了赵策……额,再加一个郑启平,除了他俩之外无人能及,可现在来了个仇虎,不仅谈吐不凡,连夫子都连连称许。
可恶啊!!
之后,钱夫子又提出了问题,仇虎都一一作答,才气斐然,这让他更是惊讶。
原本他只是想试探一下仇虎的文学功底,看看后者能不能跟上自己讲课的步伐,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等上完课,钱夫子收拾完课本,就走出课室。
而他前脚刚走,后脚课室里就响起了阵阵议论声。
“仇兄好厉害啊!夫子提的问题,你竟然大部分都答上来了。”
“可不是嘛,刚才仇兄那番回答,我都听得入神了。”
“赵兄也是博学多识,竟然连前朝李慎将军的诗都记得如此清楚。”
…
赵策边收拾课本,边谦虚几句,就打算回家去了,却见仇虎快步走来,后又宝贝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来,两颊上还挂着一丝可疑的红晕:“咳,我写了首词,赵兄能否帮我品鉴品鉴?看看有无需要修改的地方。”
“品词?”
赵策一怔,待看清那纸上的内容后,却险些失去表情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