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
许氏与裴榆都愣了下。
“原来是她!”
裴榆狠狠抹去眼泪,怒瞪那丫鬟:“你说!那贱人说什么了!”
两个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只得把事情说出来。
“采绿在假山里跟人说嘴,编排姑娘,说姑娘偷,偷她家奶奶的嫁妆,为保自己名声,让身边的丫鬟出去顶罪,平白害了一条命…………”
“太太,姑娘,我们也不是有意去听的,都是下人们传的,我们才听了一耳朵,我们也没跟着传,这不关我们的事啊…………”
沈芷柔在旁听得畅快无比。
这件事下人们早就传开了,她听说后便起心将这件事捅出来。
只是这烂肉臭在自家锅里可没什么意思,掀开盖子叫大家都闻闻才够霸道。
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偏巧洛贞竟办起宴席来。
她哪里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当即便安排好了丫鬟。
瞧,事情进展得多么顺利。
许氏气得都快厥过去了:“原来,原来竟是她!瞧着为我榆儿忙前忙后,我还当她是个好的,不曾想背地里竟然藏着这么歹毒的心思!真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怎么娶进来这么个狗东西!”
沈芷柔表情焦急地走上前,一手揽着她,一手帮她顺气:“姑妈您先消消气,这话虽是采绿编排的,但不一定就与二奶奶有关,二奶奶那样好的性子,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我呸!”裴榆眼神里淬着毒,“那贱蹄子是她的陪嫁大丫鬟,不是听她吩咐,与她有关,难不成还能听你的与你有关?就因为我身边的丫鬟做下那等事,我都已经把人打死,东西也还她了,她竟还记恨在心,要毁我一辈子!洛贞!贱人!我这辈子跟她没完!”
沈芷柔劝道:“要不还是等二奶奶与那丫头回来问问清楚吧…………”
裴榆冷笑道:“还问什么问,她做了什么她难道不清楚吗!就算问了也不过就是狡辩,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丫鬟身上去罢了!娘,这贱人毁我一辈子,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许氏咬牙道:“榆儿放心,娘自会治她!不过现在更该治的是那些乱传话的贱蹄子!”
她瞪向那两个丫鬟:“去,把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叫到前院去!”
许氏把下人们狠狠整治了一番。
再没人敢乱传乱说话了。
洛贞回来后感觉府里怪怪的。
无论是小厮还是丫鬟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她在外头本来就一肚子莫名气,见状更恼,正准备把人喊过来问,丫鬟却过来传许氏的吩咐,让她去正堂。
洛贞只得暂时搁置,去了正院。
踏入正院,长长的通道尽头的正堂里,许氏坐在上首,裴榆站在她右手边,沈芷柔站在她左右边。
距离还远,看不清她们的面目,可却有种黑沉沉的压力透过来,好像她只要走进去就会被撕了一样。
洛贞心中打了个突,慢慢走过去。
距离越近,许氏和裴榆的脸变得越发的清晰。
两人都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而站在右边的沈芷柔则是同情关切地望着她。
洛贞心中越发的忐忑,福身道:“母亲,媳妇回来了。”
许氏道:“你去可问出什么了?”
洛贞站直身子,有些为难道:“媳妇无能,没问出什么……”
何止没问出什么,她连人都没见到,只把她在正厅里晾着。
她等了许久,等的满腹不解与火气,只能回来。
“哼,你当然问不出什么。”
许氏冷哼着,忽然又厉声喝道:“我让你起来了吗!”
洛贞不妨,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懵了。
裴榆狠声道:“你发什么愣,我娘没让你起来,你没听见吗!”
洛贞从小到大哪里被这样喝过,一时莫名、委屈、气愤、害怕等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她红着眼眶问:“不知媳妇哪里做错了,竟叫母亲生了这样大的气?”
“啪!”
一只茶杯砸在洛贞脚下,混着茶叶的碎渣崩到洛贞裙摆上。
她被吓的连连后退,神情惊恐的望向许氏。
许氏满脸怒色的骂道:“狗咬货!惯会装样子,做得让大家伙儿都以为你是那再没有的孝顺懂事媳妇,这才几天呢,原形就露出来了,婆母没让你起身倒自己起来了,还要反问婆母?这就是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
洛贞又被砸又被骂的,往日里的体面荡然无存。
侍立在门外的秋雯和采绿忍不住跑进来扶住她。
许氏见状更是暴怒:“我让你们两个贱蹄子进来了吗!主子没规矩,下人也是狗娘养的!来人啊,把这两个贱货提出去打,狠狠地打,尤其是这个叫采绿的,打死不论!”
秋雯、采绿闻言脸刷一下就白了,慌忙跪下求饶道:“太太饶命啊,奴婢们只是心系主子,并无大的过错啊。”
许氏剜着采绿骂道:“贱蹄子,你敢说你没过错?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再者说了,你一个狗娘养的奴婢,主子打你杀你还需要理由吗!来人!把这两个贱货拖出去打!”
已经有婆子走进来了。
两人连忙抱住洛贞的腿,哭求道:“姑娘,你救救我们啊!姑娘!”
洛贞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她压下所有情绪,脑中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她一回来就遭这母女俩刁难,还要打杀她的丫鬟,定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对儿母女最是无脑,被人挑拨两句就会翻脸。
裴榆的婚事出了问题,保不准就是有人在其中作梗。
“慢着!”
洛贞出声,制止了婆子拖拽丫鬟的动作,望向一直没说过话的沈芷柔:“表妹,洛贞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害我?”
沈芷柔正在看戏,洛贞突然向她发难,她也没慌,愣了下,委屈道:“二奶奶怎会突然这样问?芷柔,芷柔何曾害过二奶奶?”
洛贞却不看她了,只望向许氏和裴榆哭道:“榆妹妹的婚事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媳妇正为此焦头烂额,去人家家里还被晾起来,回来莫名遭娘与妹妹责骂,这期间无人挑拨,媳妇是断断不能信的!
娘,她到底同您和榆妹妹说了什么,您说出来,媳妇要当面同她锣对锣,鼓对鼓把冤情洗清!”
沈芷柔也哭道:“二奶奶真真是冤枉死我了,芷柔怎么会做这种事!”
裴榆道:“我表姐可不似你这两面三刀的鬼!我和娘也不是蠢的,谁挑拨一句就信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休要往我表姐身上攀扯!也休想护你身边这个烂了嘴的贱货!”
她说着竟是自己走过来,抡起巴掌狠狠抽在采绿脸上,直抽得采绿满嘴是血,这才甩了甩手对站在旁边准备拿人的婆子道:“这是裴府,姓裴,不姓她洛,我说了,把这烂了嘴的贱货拉下去打死,你听见了没有?”
洛贞没回来前,这两个婆子也在下人堆里被许氏和裴榆收拾过,现在哪里还敢不听话,半点犹豫也没有,拖着哭喊的秋雯和采绿就出去了。
洛贞看着,胸口不住地起伏。
她倒不是为两个丫鬟,而是被这怎么也说不通的粗蛮小姑子给气的。
收拾了丫鬟,裴榆心里才稍稍舒坦了些,又狠狠瞪了洛贞一眼,走回了许氏身边。
许氏也瞪向洛贞:“有丫鬟替你顶罪,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碍眼的东西,滚回你院子去!”
洛贞死死咬着唇,也再待不下去,怨毒地看了眼沈芷柔,转身跑了出去。
洛贞回到自己房间便再也忍不住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她身边剩余两个大丫鬟不知发生了什么,又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
直到秋雯浑身是血地被送回来。
这两个大丫鬟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采绿竟是已经被打死了。
两人脸色发白,后怕中又庆幸自己在洛贞跟前不得脸,不然被打死的打残的就是她们了。
两人只往后躲,还是外头的陪房进来问洛贞:“姑娘,采绿姑娘已经没了,秋雯姑娘现下被抬了回来,身上都是血,瞧着不大行了,您,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滚!”
洛贞抄起瓷枕砸在配房身上,尖叫骂道:“贱货,滚出去!”
那陪房被砸在胸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眼瞧着洛贞又要抄东西砸过来,慌忙转身跑了。
洛贞见状满腔的委屈与愤怒更浓。
这些陪嫁过来的贱奴到底有什么用!
她哭成这样,无人安慰出主意就算了,竟还要她去看那血腥脏污!
洛贞越想越委屈,重又扑在床上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竟是睡着了。
梦中裴忌大婚。
但新妇不是她。
是洛芙。
裴忌在洛府门外被人为难让做催妆诗。
他也不恼,竟真一字一句作出来。
接着便是进去迎新妇,他是再没有的耐心与愉悦。
她从没见过他笑。
原来他是会笑的。
尤其是见到洛芙时,他的眼睛就再也没从她身上移开过了。
也不让喜娘与丫鬟扶,他是自己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引着她走出洛府,把她送入花轿。
骑马走在前头还会时不时往后看。
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多么的喜爱这个新妇。
哪怕这新妇的嫁妆只有短短几抬。
还好,嫁妆被裴榆偷拿的事情没变。
可洛芙甚至不知道。
守嫁妆的小厮发现嫁妆丢了直接去找了裴忌。
裴忌是办案的老手,又深知他家里人的秉性,裴榆很快就被揪了出来。
一同被揪出来的还有老大媳妇周氏。
两人被吓得瑟瑟发抖,立马把嫁妆还了回去。
但裴忌并未罢休,如果不是周氏把一双儿女拿出来哭求,并保证再也不敢了,只这一次就已经分家。
而裴榆,即便是有许氏拦住,也被押下去狠狠打了五个板子。
于是,等洛芙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嫁妆被盗一事已经被解决并按了下去。
洛芙去正院给许氏敬茶,也是裴忌陪着。
许氏明显是恨洛芙的,可却也只敢摆摆脸子。
可就只受了这点点委屈,裴忌便心疼无比,变着花样的逗洛芙笑。
原来她这个夫君也不是那等不懂情趣,冷面无情的。
最后是他又抱着她入了床榻。
低哑诱哄。
啼声婉转。
原来床底间的事,也不是那样的折辱熬人。
洛贞醒来时,外面天色已黑。
她房里没有点烛火。
只外间的烛光隐隐透进来。
她呆呆的躺着,梦中一切历历在目。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嘴里好苦。
就仿佛吃了黄连。
而她也就像是那哑巴,吃了黄连,苦成这样,却无法说出来。
她躺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和母亲的想法有些错了。
后宅是女人的天下没错。
可男人也是重要的。
他若有心相护,哪里还需她费心经营这些婆媳关系、姑嫂关系、妯娌关系。
又哪里还会受这些委屈。
她应该把心思多多地花在自己的夫君身上才是。
便是不求他能像梦里对待洛芙那个空有皮相的废物一样疼爱,能稍稍维护她一些就好。
待有了嫡子,一切都会更顺的。
想到这里,洛贞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坐起来喊道:“来人。”
她剩余的两个大丫鬟只得走进来听吩咐:“姑娘……”
洛贞现在心里只有裴忌,并不关心自己的丫鬟是心思,吩咐道:“点灯,替我梳洗上妆,要装扮得艳丽一些,衣裙也要鲜艳一些的。”
两个丫鬟见她没有发难,悄悄松了口气,应声替她梳洗打扮。
装扮好,洛贞看着镜中的自己问道:“二爷今日还不回府吗?”
因为要调任京城,裴忌这两日十分忙碌,吃住都在千户所。
丫鬟忙道:“奴婢们都盯着呢,这会子二爷都不曾回府,想来今夜定是也宿在千户所了。”
洛贞道:“去让厨房准备些二爷爱吃的,我要去千户所看看二爷。”
两个丫鬟有些惊讶她这么主动,不过这与她们无关。
只老实办好差事就行。
两人应声下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