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五年二月廿七
垂拱殿朝会
“陛下!”
王安石须发戟张,脸色铁青,第一个出列,声音因愤怒而尖锐,“黄忠嗣无诏调兵,擅启边衅,此乃十恶不赦之罪!
其行径,与叛逆何异?
张监军奏报字字泣血,其弃置辎重,驱数万将士携五日之粮深入险境,此非求胜,实乃以军国为儿戏,视将士如草芥!
一旦有失,河北糜烂,新法根基尽毁,社稷危殆!
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锁拿黄忠嗣回京,槛送刑部!
另遣重臣宿将星夜兼程,接管河北军务,勒令其部退回!此等跋扈之将,万不可纵容!”
王安石的话掷地有声,引得一众新党官员纷纷附议,痛斥黄忠嗣无法无天,忧心忡忡于巨大的风险。
然而,富弼与吕公着、韩琦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富弼沉稳出列,朗声道:
“陛下!王介甫此言,未免危言耸听,因噎废食!”
他声音洪亮,压过新党的嘈杂,“黄忠嗣未请旨确有不妥,然其心昭昭,可鉴日月!飞狐口大捷便是铁证!
试问,若按部就班,请旨、调兵、筹备,待我大军云集,辽人岂无防备?
飞狐天险,又需填多少我大宋儿郎性命方能攻克?
黄忠嗣正是洞察辽人春防懈怠、以为我必待明旨之机,行此雷霆一击!
此乃名将之胆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飞狐口一破,大势已在我手!”
吕公着立刻接口:“富公所言极是!陛下,大军已破关而入,深入辽境,势成骑虎!
此刻若临阵换帅,军心必然大乱!前线将士浴血奋战,甫立奇功,朝廷却要锁拿主帅?
此非自毁长城,寒天下忠勇之心乎?黄忠嗣用兵如神,既已打开局面,正当令其戴罪立功,一鼓作气!
待其凯旋,功过是非,陛下再行圣裁不迟!当务之急,乃稳定军心,倾力支援!”
韩琦抚须,声音带着历经沧桑的沉稳:“陛下,老臣观黄忠嗣布置,萧承弼扰敌后方,主力直扑归化州,乃擒贼擒王之策。
虽行险携五日粮,然破飞狐口获其储,袭扰敌后或可因粮于敌,显其非无谋浪战。
飞狐口之速克,更证其器利、兵精、谋奇!此刻问罪于阵前统帅,是自断臂膀,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辽主闻之,必抚掌庆贺!当以大局为重,静候其扩大战果之佳音!”
旧党三巨头,口径一致,力保黄忠嗣。
他们巧妙地将“擅权”淡化为“不妥”,将“冒险”美化为“胆魄”,将“五日粮草”的危机弱化,并极力渲染临阵换帅的灾难性后果,核心就是:仗必须打下去,黄忠嗣必须留在位置上打!
赵顼高踞御座,将王安石的不甘愤怒、旧党的“深明大义”尽收眼底。
飞狐口大捷的振奋仍在胸中激荡,黄忠嗣展现出的恐怖破关能力让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帝王的决断,响彻大殿:
“黄忠嗣未奉明诏,擅调大军,确属大过!待其班师回朝,朕必严加诘问,依律论处!”
此言一出,王安石脸色稍缓,但赵顼接下来的旨意,却让新党心沉谷底:
“然!富相公、吕相公、韩相公所言,老成谋国!
飞狐口已破,大军深入敌境,战端既开,覆水难收!
此刻临阵易帅,非但于事无补,反致军心涣散,前功尽弃!此绝非明智之举!”
赵顼目光锐利,扫视群臣,旨意铿锵:
“传朕旨意!”
功过暂记,戴罪图功: “黄忠嗣之行,功过暂且记下。
命其戴罪立功,务必审慎用兵,稳中求胜,不得再行孤注一掷之举!
若有不测,数罪并罚!枢密院、三司、河北路转运司,倾尽举国之力,保障前线粮秣、军械、兵员输送!
若有延误推诿,视同通敌,严惩不贷!”
昭告天下,举国同仇: “即刻颁诏天下!
详陈辽邦豢养死士、行刺重臣、惊扰凤驾、杀害皇亲之滔天罪状,及其包庇元凶、拒不理赔割地、反以兵锋相胁之狂妄!
今我大宋王师,忍无可忍,奋起反击,已破其飞狐天险!
此乃保家卫国、收复故土之义战!举国上下,当同仇敌忾,共御外侮!”
全国动员,精锐北调: “除西北防夏之军不可轻动外,命京畿、京西、京东、淮南、荆湖等路,各速选调一万精锐禁军,配齐甲胄兵刃,火速开赴河北路,归河北路经略安抚司及黄忠嗣节制!
沿途州府,开仓供给,畅通道路,不得有误!”
新军武装,待命出击: “韩卿!”赵顼看向韩琦,“命邢州破虏军,即刻完成整备!其所缺之一应新式军械、甲胄、,由三司及军器监优先足额拨付!
务必使其成为可战之师!
该军作为战略预备,随时听候黄忠嗣调遣,或视战局需要,即刻投入西京道战场!”
军情直达,片刻不滞: “枢密院、皇城司!
自即日起,凡河北战事,尤以黄忠嗣所部动向、战报为要,不分昼夜,不分等级,获报即呈!
朕于深宫,亦要第一时间知晓前线烽火!延误者,重处!”
“臣等遵旨!”富弼、吕公着、韩琦等旧党及大部分朝臣洪声领命。
王安石看着皇帝决然的神色和旧党眼中难以掩饰的“得逞”光芒,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颓然退回班列。
他知道,这场由黄忠嗣点燃的战火,已非他所能扑灭。
新法的命运,随着那滚滚北上的各地禁军和即将如流水般消耗的国库钱粮,被彻底绑在了黄忠嗣那狂飙突进的战车之上,驶向未知的深渊或…辉煌的顶点。
赵顼的目光越过巍峨的殿门,投向北方阴沉的天空,心中默念,带着期待也有一丝残余的不安:“黄忠嗣…朕再信你一次!
飞狐口只是开始…朕要的是大同府!要的是燕云故土!
莫要…让朕失望了!”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仿佛要抓住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