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炭李的声音像是闷雷,在陈纤歌耳边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断魂崖!赵校尉!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瞬间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副清晰的画面:一个面目可憎的家伙,正狞笑着将一个名为“张麻子”的倒霉蛋,一脚踹下万丈深渊。
这已经不是阴谋了,这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一个无法拒绝,也无处申诉的死亡通知。
去,九死一生。
不去,抗命不遵,当场就能被那赵校尉寻个由头给砍了。
黑炭李那张刀疤脸涨得通红,粗壮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像盘踞的虬龙。“他娘的!这姓赵的杂碎,欺人太甚!老子现在就去找独眼张将军理论!一个立了功的辅兵,凭什么要去干斥候的活!”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却被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拉住了胳膊。
“李队,算了。”陈纤歌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反常。
“算了?怎么能算了!”黑炭李瞪着牛眼,“你小子是吓傻了还是怎么的?这他娘的是去送死!”
“去是送死,不去,现在就得死。”陈纤歌抬起头,那双平日里偶尔会流露出几分咸鱼神采的眸子,此刻黑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一丝波澜。“赵校尉是副守将,他‘推荐’我,我若是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在这军营里,不给上官面子,比冲撞了神佛还严重。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我悄无声息地消失。”
黑炭李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他懂这个道理。军营里的规矩,比刀子还硬。他只是个后勤营的队正,人微言轻,根本保不住陈纤歌。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满脸的憋屈和无奈。
“可那断魂崖……俺的神,那地方邪性得很!别说蛮子,光是里头的毒虫猛兽,就够喝一壶的!”
陈纤歌的嘴角却微微翘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危险?当然危险。
但危险之中,也藏着他梦寐以求的机遇。
断魂崖,有“龙血藤”!
这赵校尉,本想送他去地府报到,却不知道,自己亲手为他递上了一张通往生门的地图。
“人不害我,我不害人。”陈纤歌在心里默念着,“人若害我……赵校尉,你最好祈祷我死在断魂崖,否则,你全家老小的坟头草,我承包了。”
他拍了拍黑炭李粗壮的胳膊,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声音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悲壮:“李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赵校尉看得起我,点名让我去,我陈纤歌要是缩了,岂不是丢了咱们后勤营的脸?”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听得黑炭李一愣一愣的,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佩。
“好小子,有种!”黑炭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你那份功劳,老子已经给你报上去了!抚恤金少不了你家人的!”
陈纤歌:“……”
我谢谢你啊,这么快就给我安排后事了。
送走了忧心忡忡的黑炭李,陈纤歌脸上的悲壮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他没有回自己的帐篷,而是径直走向了孙军医的药房。
“孙大爷。”陈纤歌一进门,就换上了一副愁苦又带点谄媚的笑容,“您老忙着呢?”
孙军医正眯着眼筛选草药,闻言抬了抬眼皮:“你小子不是该去歇着了吗?又来我这药罐子堆里闻味儿?”
“这不是……明天要跟着张将军出任务,去断魂崖那边嘛。”陈纤歌搓着手,一脸“我好怕怕”的表情,“听说那地方邪乎得很,我这身子骨又弱,万一水土不服,或者被什么毒虫咬了,怕是会拖累大伙。就想来您这求点防身的药,比如解毒的,驱虫的,还有……万一受伤,能吊命的……”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一副贪生怕死、想占点小便宜的辅兵模样。
孙军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他自然也听说了这事,知道这是赵校尉在背后搞鬼。
他沉默了片刻,从药柜里翻出几个纸包,扔到陈纤歌面前。
“这是驱蛇虫的雄黄散,这是解一般毒虫咬伤的清毒膏,这个是提神醒脑的清凉油。”他指了指那几个纸包,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了过去,“这瓶‘百草丸’你收好。不是什么神丹妙药,但真要是受了重伤,能帮你固本培元,多撑一会儿。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陈纤歌接过那沉甸甸的瓷瓶,心中一暖。这老军医,嘴上不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多谢孙大爷!”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行了,滚吧。别死在外面,伤兵营还缺人手呢。”孙军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低下头去摆弄他的草药。
陈纤歌揣着这些“意外之喜”,悄悄溜回了那个废弃的箭塔。
夜色如墨,寒风从箭塔的破洞里灌进来,吹得火苗摇曳不定。
陈纤歌将那块凹陷的石头烧得滚烫,然后小心翼翼地,按照系统丹方上提示的顺序和比例,将蛇床子、金银花、蒲公英等七种草药的粉末依次投入其中。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精神高度集中。
【系统提示:宿主,您这手法,与其说是在炼丹,不如说是在铁板烧。建议下次可以带点蒜蓉和蚝油,风味更佳。】
“闭嘴!”陈纤歌在心里骂了一句,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随着药粉的混合和高温的炙烤,一股混杂着苦涩、辛辣和草木清香的奇特气味弥漫开来。石锅内的粉末,渐渐从驳杂的颜色,融合成一种深褐色的粘稠糊状物。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成功炼制出“微效遏制散(劣质铁板烧风味版)”x3。药效:暂时压制“千蛛万蚁噬心丹”毒性约十个时辰。副作用:服用后三十分钟内,将体验到山洪暴发般的通畅感,请确保您处于一个安全、私密且通风良好的环境中。】
看着石锅里那三坨黑乎乎、散发着怪味的东西,陈纤歌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但一想到系统提示的“太监进度33%”,他一咬牙,将其中一坨用油纸包好,塞进了嘴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像是混合了泥土、烂叶子和烧焦的轮胎。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囫囵着咽了下去。
片刻后,一股暖流从小腹升起,与体内那股阴寒的毒素开始对抗。虽然依旧难受,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刺痛感,确实被压制下去了不少。
“有效!”陈纤歌心中一喜。
然而,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他的肚子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紧接着,一股石破天惊、不容抗拒的洪荒之力,从他的丹田深处猛然爆发。
陈纤歌的脸色瞬间从惨白变成了酱紫,再从酱紫变成了铁青。
他夹紧双腿,身体弓成一只大虾,以一种堪比【混元功】爆发时的敏捷,闪电般冲出了箭塔,朝着哨所最偏僻的茅厕狂奔而去。
那一夜,黑风口前沿哨所的茅厕,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
陈纤歌扶着墙,双腿发软,面色蜡黄地从茅厕里挪了出来。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固态和液态物质,都已经在昨晚贡献给了那片土地。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肠道大扫除”成就,体质临时-0.5,精神-1。获得称号“人形喷射战士(初级)”。】
“我可去你的吧!”陈纤歌虚弱地竖起一根中指。
他回到自己的帐篷,将黑炭李送的护心镜牢牢绑在胸口,把那柄伪装成打狗棍的无名剑插在腰间,又将剩下的两坨“微效遏制散”和那颗神秘的“变异狼毒草”贴身藏好。
一切准备就绪。
当他走到集合地点时,一支二十人的小队已经整装待发。为首的正是独眼龙张将军,他身旁,赵校尉一身精良的铠甲,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他。
“陈纤歌是吧?”赵校尉策马上前,居高临下地说道,“此次任务,你负责殿后,照看好队伍的尾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本官唯你是问。”
这安排,歹毒至极。殿后,意味着一旦遭遇突袭,他就是第一个被放弃的炮灰。
陈纤歌抬起头,迎上赵校尉的目光。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露出一口被药渣染得有些发黄的牙齿。
“多谢……校尉大人……提拔。”
那声音沙哑虚弱,配合着他那张布满红疹的“麻子脸”和一夜“奋战”后的憔悴,活脱脱一个被吓破了胆、随时可能当场去世的倒霉蛋。
赵校尉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轻蔑,不再理他,调转马头,向张将军复命去了。
只有站在陈纤歌身侧的几个老斥候,不经意间瞥见,这个看似孱弱的辅兵,在低下头的一瞬间,那双被长发阴影遮住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饿狼般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