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易安回到自己的车上,双手握着方向盘,久久无法平静。
就连方才在和伙伴们吃午餐时,易安都显得心不在焉。
“啾啾?”易安的愁思几乎写在了脸上,就连小鸟都看出来了,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微微啄了啄。
易安落下车窗,将小鸟放了进来,宠溺的揉了揉:“嘿嘿~让你们也跟着担心啦,没事的,我会去处理好,去小基地等我回来哦。”
“啾啾~”小鸟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许久后,为了不让别人担心,也为了了却心中最深的执念,易安最终还是发动了引擎,朝着九龙商会潭州总部(龙脉局)疾驰而去,奔往那段等待着自己的、既定的命运。
汽车行驶在高架桥上,光影交织,幼时所发生的事情,又一次浮现在易安眼前:
小的时候,自己常在庭院中玩耍,也只能在庭院中玩耍,因此,自己对庭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就像朋友一样,了解它们的一切,了解它们的前世今生,就像朋友一样对待它们。
比如院里的那两棵花树,印象里,它们的花期总是很长很长,一年中足有一个季度都在开花,而且最不正常的,是这两棵花树分别是一棵腊梅树和一棵黄梅树,每到花季,也不会有鸟类与昆虫来采集花粉,故而它们并不会有任何意义上的子嗣。
腊梅,也即传统印象里最标准的粉红至深红色的梅花,花期一般在冬末至春初,即公历的一至三月,黄梅的花期则刚好在腊梅后,几乎所有情况、所有地区,这两种花的花期都不会重合。
可在易安的印象里,院子里的这棵花树,却总是同时开花、同时凋零的,而且花期长得离谱,采摘下来的花瓣,足够母亲用一整年。
这两棵树……绝对不普通,只可惜它们现在都不在了,早年间便被白氏所砍伐,包括整个庭院的所有东西,几乎都被毁去,换成了桌椅板凳等这些更加实用的人造物。
毫无疑问,这两棵树绝对是母亲或父亲的手笔,当易安意识到这一切后,生命科学,便已经于无形之中完成了对易安的第二次震撼,至于第一次,便是幼年的那次“培养皿事件”。
让本无法相见的事物相见,让本应流逝的美好留存,生命科学毫不吝啬的向易安展示它的伟力,而易安,自然也会对它心悦诚服,并不可避免的对它产生喜爱与向往,并随着时间不断发酵。
或许易安也曾经幻想过,自己能在某一领域拥有一片小小的天地,只是这十年来的经历,早就打碎了自己的脊梁,原来书本上的那些知识,一点都不有趣;原来庭院之外的世界,并没有母亲描述中的那般美好;原来离开母亲,自己什么都不是。
随着年龄的增长,易安越来越清楚自己这一切痛苦的根源是什么,因为自己见过光,而世界本来的面目,却是一片黑暗,正如这片浩瀚无垠的星空一般,会发光与反射光的天体才是绝对少数,所有人都对光趋之若鹜,而手捧光芒的那人,自然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易安选择了逃避,大多数人对于外界的拳打脚踢,没意愿、更没能力去反抗,而捂住自己的耳朵与眼睛,选择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默然忍受,相对就简单很多,而在这方面做到极致的人,还可以选择精神胜利法。
而见过光明的人,便再难忍受黑暗,所以易安在面对陈今汐的怒火时,总能表现出适当的包容与克制,换做是别人,以易安的暴脾气,早就骂得她体无完肤了,毕竟客观上,自己的确将光明给了她,介入了她的生活,她会感到不平衡,也是正常的。
而另一方面,对于父母亲,易安讨厌的并非离去,而是他们的不告而别,是他们主动选择了抛弃自己的亲骨肉,去往了不知何方,不论他们有何种理由、何种苦衷,哪怕是去深山老林里研究国之重器去了,仓促的抛弃自己和雨疏也是客观事实,什么都没留,反而还引来了一堆觊觎自己的豺狼虎豹。
他们离去的时候……不仅没有尽到抚养的义务,也同时剥夺了自己赡养他们的权利。
所以自己在劝陈今汐放手时,才会说出那番看似有违孝道的话,毕竟抚养与赡养,本来就是相互的,在一段良好的家庭关系中,任何一方在践行抚养或赡养时,感到的都只有幸福感。
自己如今在帮助陈今汐,又何尝不是在帮助曾经的那个自己……人最难的,就是同过去的自己和解。
而父母离去的具体原因,易安猜不到,只能猜到和他们的事业有关,也只可能和他们的事业有关,所以……易安讨厌他们未尽的事业,讨厌生命科学,总是刻意去逃避,例如这次,易安将整个理学院都逛了一遍,却唯独没来生物专业,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么?
一方面是喜欢,可换个方面,自己又得讨厌,这种矛盾充分的体现在易安的状态上:对父亲,自己总是视而不见,对母亲,自己又总是怀念;思想上,自己总想回到过去,可行动上,自己又在极力逃离过去的阴影。
如果一切都按照正常剧本进行下去,自己应该会放下,会将这份喜欢深埋在心底,直到自己都慢慢忘记,毕竟本来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可偏偏……命运就是喜欢这般捉弄人,谁能想到,一个从小到大理科就没被老师重点关照过、先天对数字并不敏感、甚至都从未接触过这方面读物的人,居然会有独道的天赋呢?
仅仅只是上手操作了一番、仅仅只是几个随意为之的问题、仅仅只是一次对思维方式的考验,一所最顶尖大学的专业老师,居然就直接给予了自己“万里挑一”这个评价。
如果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或许便完全不用烦恼……像熟悉自己的所有人都能想到的那样,成为一名音乐家或舞者,而后浪漫又充实的度过这一生,偏偏命运又给予了自己另一种使命,用那位老师方才的评价来形容:“你有资格开拓人类认知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