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西北荒漠的风沙如刀刃般刮过驿站窗纸,将窗棂上的陈年积雪卷成细碎的冰晶。姜婉捏着最后一片残梅花瓣,花瓣边缘的焦痕呈不规则锯齿状,与舆图上“风蚀堡”的朱砂标记恰好吻合。她抬头看向陆景渊,后者正用指尖摩挲着狼首令牌,令牌边缘的齿痕割过掌心,留下淡红印记。
“周先生的密报说,吴明义乳母的娘家在风蚀堡外的梅花庄,”她将花瓣按在舆图的梅树标记上,“庄园里的墨梅每年冬至开花,此时本该凋零,却在三日前突然盛放。”
陆景渊将令牌重重按在“荒漠孤烟”的注脚处,指腹擦过羊皮地图的褶皱:“任瑶的三百铁骑已在堡外的红柳林埋伏,我们带二十暗卫扮成贩盐商队,申时初刻准时入城。”他忽然伸手按住姜婉小腹,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但你必须留在驿站。”
“不。”姜婉摇头,发间的银铃铛轻晃,“吴明义在庄园外墙修剪梅枝,每三枝留两枝,这是残梅堂‘三死两生’的求救暗号。他必有重兵埋伏,需要我用贵女圈的密语破局。”
陆景渊皱眉:“可你有身孕……”
“正因为有身孕,才要让孩子知道,父母如何在危机中守护正义。”姜婉摸了摸小腹,忽然轻笑,“方才他踢了我三下,许是在说‘母亲说得对’。”
巳时初刻,风蚀堡的黄土路上扬起细尘。陆景渊骑着黑马走在商队最前,姜婉戴着粗布面纱跟在其后,袖中藏着绿萝特制的痒痒粉瓷瓶。远处的梅树影影绰绰,每棵树的间距恰好是七步——那是天狼寨“七星连射”的埋伏间距。
“看,庄园外墙的梅枝,”她拽了拽陆景渊袖口,“第三棵和第六棵的主干被削去半尺,露出的木质部呈狼首形状。”
陆景渊眼角微抬,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任瑶已带铁骑从后墙潜入,我们从前门进。记住,紧跟我三步之内。”
午时初刻,庄园的胡桃木大门“吱呀”洞开,管家佝偻着背迎出,袖口露出的残梅刺绣虽用靛蓝丝线掩饰,却仍能看出梅花蕊的“丁”字针脚——那是残梅堂外务组的标记。
“客官可是来买梅花酿?”管家堆起笑脸,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沙粒,“我家主人常说,大漠中的过客皆是有缘人。”
姜婉掀开面纱,故意露出耳坠上的东珠:“听闻贵庄的墨梅能开在黄沙里,妾身特来求购几株,种在京城的庭院里。”
管家瞳孔骤缩,指尖在袖中比出残梅手势——那是“贵客可疑,速报主上”的暗号。但他面上仍笑道:“小的这就带您去梅花园,我家主人正巧在赏花。”
申时初刻,梅花园的石径两侧,数百株墨梅开得如火如荼,花瓣却泛着反常的紫黑色。姜婉忽然停步,指尖点向最近的花心:“景渊,这花的雌蕊偏左三寸,是天狼寨‘左道’标记,意为‘埋伏在左’。”
陆景渊刚要拔剑,假山后突然冲出二十名杀手,腰间残梅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但他们看见姜婉的丹砂云锦时,动作忽然顿住——根据残梅堂密令,身着丹砂者是需必杀的“天狼之敌”。
“杀!”领头杀手很快反应过来,挥刀劈向陆景渊面门。陆景渊旋身避开,剑穗扫过杀手手腕,后者吃痛松手,刀刃“当啷”落地。姜婉趁机捏碎袖口的痒痒粉包,白色粉末如云雾般散开,杀手们顿时剧烈咳嗽,眼泪鼻涕齐流,纷纷丢下武器。
“陆景渊,你果然来了。”吴明义从梅树后走出,灰袍上绣着暗金狼首,左脸刺青在梅影中忽明忽暗,“可惜来晚了,我的人已带着炸药潜入京城,此刻怕是已炸了顺天府……”
“顺天府?”姜婉轻笑,从袖中取出任瑶的密报,“郡主今早寅时便已回城,顺天府上下三百人都在茶楼听书,你派去的杀手怕是连大门都没摸到。”
吴明义脸色煞白,后退半步撞在梅树上,震落的花瓣沾在他刺青上,像凝固的血点。他忽然从怀中掏出玉瓶,拔掉塞子就要往嘴里倒:“就算我死,也要拉你们陪葬!”
陆景渊剑光如电,剑尖精准击落玉瓶,毒酒泼在墨梅根部,瞬间冒出青烟。他反手用剑柄抵住吴明义咽喉:“残梅堂九组已灭,天狼寨旧址被烧,你以为还能翻盘?”
吴明义忽然狂笑,笑声震得梅枝乱颤:“天狼寨的根在西北荒漠,你们烧了地面的梅树,烧不了地下的根!总有一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身体缓缓软倒。姜婉这才发现,他舌根已咬断,鲜血染红了灰袍前襟。陆景渊皱眉踢开玉瓶,瓶底滚出半枚残梅令牌,背面刻着“同归于尽”四字。
酉时三刻,庄园密室的暗格里,姜婉举着烛台,看着墙上褪色的天狼寨族谱。最末一页用朱砂写着吴明义的名字,旁边批注“复兴天狼,血债血偿”。她叹了口气,用帕子盖住族谱:“原来他活着只为复仇,却忘了百姓想要的只是安宁。”
“恶徒已诛,京城从此无虞。”陆景渊揽住她的肩,指尖擦过她额角的细汗,“等回到京城,我让人把这庄园改造成义庄,收留荒漠中的流民。”
子时将近,返程的马车上,姜婉靠在陆景渊肩头,听着车轮碾过沙石的声响。她忽然想起袖中的信笺,那是今早姜柔让人送来的平安符,上面绣着并蒂莲——与她嫁衣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景渊,”她摸着小腹轻声道,“回京城后,我们去侯府看看姜柔吧。她虽做错事,但终究是我妹妹。”
陆景渊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替她盖好狐裘披风:“听你的。等孩子出生,我们带他来西北,看这荒漠种满胡杨,再无残梅阴影。”
窗外,风沙渐渐平息,启明星在天际亮起,像一枚银色的利剑,刺破黑暗。姜婉望着星空,想起梅花园里凋零的墨梅——那些被仇恨扭曲的生命,终将被盛世的阳光净化。而她与陆景渊,将带着未出世的孩子,在京城的暖阳中,续写属于他们的圆满篇章。
这一日,西北荒漠的梅花庄里,残梅堂的最后火苗被扑灭。当晨光再次照亮庄园的断壁残垣时,姜婉和陆景渊已踏上归途。他们的身后,是渐渐模糊的墨梅树影;他们的前方,是京城的万家灯火,和即将到来的,永不褪色的盛世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