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钺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法则敕令,瞬间烙印在战场内外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
“无极圣地林钺,今日…归宗。”
话音落下,笼罩千丈方圆的“世界投影”领域无声收缩,化作一层流转着混沌微光的透明屏障,稳稳覆盖住护山大阵那狰狞的豁口。
残余的幽冥死气撞上这层屏障,如冰雪遇阳,无声消融。
领域中心,林钺悬空而立,周身残留的空间波纹尚未完全平息,衬得他身影渊渟岳峙,仿佛一尊刚刚镇压了混乱的神只。
死寂。
风卷过破碎的山岩,带起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空阔的压抑。
护山大阵内,天枢峰顶,金袍老者须发皆张,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林钺,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不是恐惧,是绝境逢生、血脉贲张的狂喜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猛地推开搀扶的弟子,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峰顶岩面上,头颅深深叩下,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轰然炸响,撞破了这片死寂:
“天枢峰,赵乾元…恭迎圣子归宗!圣子神威!”
这一叩,如同点燃了引信。
“恭迎圣子归宗!圣子神威!”
“恭迎圣子归宗!”
天枢峰残存的弟子、长老,无论伤势轻重,尽皆挣扎着拜倒,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汇聚成一股洪流,冲散了弥漫的绝望与阴霾。
那是劫后余生的宣泄,更是对绝对力量的臣服与狂热!
声浪越过破碎的山门,冲击着外围山峰上每一个旁观者的耳膜。
至于林钺是不是圣子?
笑话,这么牛逼的弟子不请为圣子,难道要往外推吗?
再说掌门和圣子战死,圣女不知所踪。
无极圣地,总需要一个带领大家抵抗厉鬼的精神领袖。
清风观的中年道士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喟然长叹,对着林钺的方向遥遥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月神殿的银色车辇内,纱幔缝隙中那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林钺,闪过复杂难明的光,旋即帘幕彻底垂下。
九幽圣地的黑袍人周身气息阴冷如冰窟,为首者黑袍下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死死盯着林钺,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入骨髓,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走!”
黑雾涌动,几人身影瞬间消失。
唯有逍遥洞天那艘悬停半空的华丽云舟,成了格格不入的孤岛。
云舟甲板上,锦袍中年——
逍遥洞天此次主事长老吴通海,脸色铁青,眼神在下方山呼海啸的无极残部和中央那看似平静、嘴角却残留一丝未干血迹的林钺之间急速闪烁。
他身边一个山羊须老者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毒蛇般的阴冷:
“吴长老,此子气息虚浮,方才强行催动那等恐怖领域,又硬撼规则厉鬼,必是强弩之末,嘴角血迹便是明证。无极圣地油尽灯枯,此刻正是我逍遥洞天入主、掌控圣地的天赐良机啊!”
吴通海眼中贪婪与狠厉瞬间压过了那一丝惊悸。
不错!元婴初期,再强也有极限。
那等恐怖领域,岂是随意施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猛地踏前一步。
元婴中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如同沉重的山岳,蛮横地撞向天枢峰顶的欢呼浪潮,将其强行压下一瞬。
“哼!”吴通海声如洪钟,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目光灼灼逼视林钺:“林钺?好大的威风!”
他声音滚滚,传遍四方:“值此玄虚界危难之际,当由德高望重、实力雄浑者执牛耳,方能领袖群伦,共抗鬼祸!我逍遥洞天,愿担此重任!林钺,念你初立微功,若肯带领众人投降,奉我逍遥洞天号令,尚可允你为客卿长老,保你道途无忧!”
赤裸裸的夺权!趁火打劫!
天枢峰顶,赵乾元猛地抬头,怒目圆睁:“吴通海!尔敢趁人之危,行此卑劣之事!当我无极圣地无人乎?”
他挣扎欲起,却被林钺一个平淡扫来的眼神定在原地。
林钺悬于半空,静静看着吴通海表演,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
他缓缓抬手,用指腹抹去嘴角最后一点殷红,动作随意得像拂去一粒尘埃。
“说完了?”林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吴通海的威压,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说完,就上路吧。”
“狂妄!”
吴通海被这赤裸裸的藐视彻底激怒,厉啸一声,周身灵光爆涌,一柄缠绕着风雷之力的青色法剑凭空出现,剑尖直指林钺。
“给脸不要脸!今日便让你这黄口小儿知晓,元婴之境,一步一重天!结阵,拿下此獠!”
他身后云舟上,数名逍遥洞天金丹修士齐声应诺,灵光闪耀,瞬间结成一道凌厉的攻杀剑阵,气机锁定林钺。
吴通海本人更是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青紫色雷霆,挟着风雷怒吼,直刺林钺眉心。
这一击,毫无保留,务求一击必杀,震慑全场!
“圣子小心!”赵乾元失声惊呼。
面对这足以重创寻常元婴中期的一剑,林钺只是抬起了手。
依旧是那只刚刚抹去血迹的手,掌心朝外,对着那破空而来的雷霆剑光,轻轻一按。
“嗡——!”
并非声音,而是空间被绝对意志强行改写的宏大震颤!
一点深邃幽光在林钺掌心瞬间亮起,膨胀!
“世界投影·开!”
比方才笼罩鬼潮时范围小了许多,但更加凝练、更加沉重的无形领域瞬间张开,精准地将吴通海和他身后结阵的数名金丹修士尽数囊括其中。
千丈领域压缩至百丈,强度却几何级暴涨!
领域展开的刹那——
时间,凝固!
空间,冻结!
那道撕裂长空、气势汹汹的风雷剑光,如同撞入了一整块凝固了亿万年的玄冰琥珀,狂暴的速度骤然归零。
激荡的风雷之力被死死冻结在剑身周围,寸进不得。
吴通海保持着人剑合一、一往无前的狰狞姿态,连同他身后那些结阵的金丹修士,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彻底僵在原地。
他们脸上的狠厉、眼中的杀机,甚至体内奔腾的法力灵光,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规则之力强行定格。
领域之内,林钺即是唯一的主宰。
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瞬移,直接出现在被凝固的吴通海面前,两人近在咫尺。林
钺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属于活物的温度。
“喜欢趁人之危?”林钺的声音直接在吴通海被禁锢的神魂中响起,如同死神的低语,“那便让你尝尝,真正的恐惧是什么滋味。”
丹田混沌世界,界灵盘坐树下的身影骤然清晰,双手结印。
那根代表着林钺初步领悟、形态尚显模糊的“记忆法则”枝条,此刻爆发出幽邃诡异的光芒。
无数细碎、扭曲、充满痛苦与绝望的记忆碎片虚影在枝条上沉浮闪烁。
界灵的意志,混沌珠碎片逸散的一丝清冷辉光,与林钺冰冷的杀意完美融合,化作一股无形无质、却足以篡改认知的恐怖洪流,顺着林钺按在吴通海眉心前方一寸虚空的手指,狠狠轰入。
记忆篡改·植入!
目标——神魂意识最深处,最原始、最无法磨灭的恐惧!
“呃啊——!!!”
吴通海凝固的瞳孔,在意识层面骤然收缩到极致。
他无法动弹的身体内部,神魂却发出了无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
他看到…不,是他“经历”了。
视野被无边无际的、粘稠蠕动的黑暗彻底吞噬。
无数双冰冷滑腻、腐烂见骨的手,从四面八方黑暗中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四肢、脖颈、头颅。
他引以为傲的元婴法力,如同石沉大海,掀不起一丝波澜。
刺鼻的、带着灵魂腐朽气息的恶臭灌入他的七窍。
“嗬…嗬…”
他无法呼吸,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那些手在撕扯。
皮肉被硬生生剥离,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肋骨被冰冷尖锐的指爪一根根掰断。
内脏被掏出。
剧痛淹没了一切。
但这仅仅是开始。
一张张扭曲、腐烂、流淌着脓血、只剩下空洞眼眶的鬼脸,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他的视野,张开流淌着黑色涎液的巨口,朝着他暴露的血肉、骨骼,狠狠噬咬下来。
“不——!滚开!滚开啊!”意识在疯狂尖叫、崩溃。
他能“尝”到自己血肉被咀嚼、骨骼被咬碎的恐怖声响。
能“感受”到那些厉鬼贪婪吸食他魂魄本源带来的极致冰冷与虚弱。
那是比死亡更甚千百倍的绝望与湮灭。
是他道心深处,无数次噩梦中惊醒的终极梦魇——被厉鬼分食殆尽,形神俱灭!
现实领域内,吴通海被凝固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
如同被无形的亿万厉鬼撕扯啃噬。
他英俊的脸庞扭曲到了人类极限,眼珠疯狂上翻,只剩下骇人的眼白,涎水混合着血沫从大张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一股腥臊恶臭弥漫开来——元婴修士,竟已彻底失禁。
他的神魂,在植入的、无限循环的终极恐惧中,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崩解!
“形神俱灭?”林钺冰冷的宣判如同丧钟敲响,“如你所愿。”
他按在虚空的手指,轻轻向下一压。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并非来自物理空间,而是规则层面的湮灭!
吴通海凝固的身体,连同他身上那件灵光熠熠的锦袍,如同被亿万无形巨锤同时砸中,瞬间化作一蓬细密的、混合着骨渣肉糜的血雾!连一丝完整的碎片都未曾留下。
一道仅有拳头大小、与吴通海面目依稀相似、却布满了蛛网般恐怖裂痕、光芒黯淡到极点的青色元婴,惊恐万状地从爆开的血雾中尖叫着逃逸而出。
那是他最后的求生本能!
然而,它刚刚显形,领域内无处不在的吞噬法则便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瞬间发动。
无数道近乎透明的世界树根须虚影凭空出现,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吸摄之力,瞬间将那道濒临破碎的元婴死死缠绕!
“不!饶命!圣子饶命!我愿臣服!我愿为奴…啊——!!!”
凄厉绝望的求饶戛然而止。
根须猛地收缩!
精纯的元婴本源,连同吴通海残存的神魂碎片、毕生的修为感悟,如同长鲸吸水,被那透明的根须疯狂抽离、吞噬。
黯淡的青色元婴如同被戳破的水泡,迅速干瘪、透明,最终“啵”的一声轻响,彻底消散于无形。
一切精华,尽数汇入林钺丹田混沌世界,成为小世界树成长的资粮。
领域收回。
林钺悬立原地,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身姿笔直如枪。
他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聒噪的飞虫。
目光扫过逍遥洞天云舟上那几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金丹修士,扫过远处山峰上那些惊骇欲绝、大气不敢出的各方势力代表。
冷酷、威严、如同九天律令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耳畔与神魂:
“乱世当用重典!”
“抗鬼者,为我盟友!”
“背刺者——”
他微微一顿,最后三个字吐出,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
“形神俱灭!”
逍遥洞天的云舟上,一片死寂。
那几名金丹修士早已瘫软在地,裤裆湿透,看向林钺的眼神如同在看降临人间的魔神。
不知是谁带头,“噗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以头抢地,嘶声哭喊:
“逍遥洞天弟子…叩见圣子!愿…愿奉圣子号令!万死不辞!”
其余几人如梦初醒,磕头如捣蒜,恐惧的哭嚎声响成一片。
清风观中年道士深吸一口气,再次郑重一揖到底:
“清风观清虚,谨遵圣子谕令!抗鬼大业,愿附骥尾!”
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然与敬畏。
月神殿银色车辇内,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飘出,随即是清冷如月华的女声:“月神殿,附议。”
天枢峰顶,赵乾元老泪纵横,激动得浑身颤抖,带着所有无极弟子再次深深拜下:“无极圣地上下,誓死追随圣子!”
林钺的目光,越过匍匐的众人,落向护山大阵内,那几处依旧混乱、灵光暗淡的山峰,尤其是开阳峰方向。
他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
“赵长老。”
“在!”赵乾元立刻应声。
“肃清圣地,重振旗鼓。凡圣地所属,一炷香内,天枢峰主殿集结。不至者…”林钺眼中寒光一闪,“视同叛逆,杀无赦!”
“遵圣子法旨!”赵乾元精神大振,立刻领命而去,声音中充满了扬眉吐气的杀伐之意。
林钺不再看任何人,一步踏出,身影已在百丈之外,方向直指摇光峰那片残破的殿宇废墟。
那里,有一股微弱却让他无法忽视的、带着疯狂与痛苦挣扎的鬼气波动——陈七!
残阳如血,将林钺投下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踏着尸山血海归来的君王。
破碎的山门内外,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风卷残旗的猎猎作响。
一个以铁血与绝对力量铸就的新秩序,在这片废墟之上,随着他的脚步,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