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坐在书桌前，手里攥着笔，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台灯的光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映着她纠结的脸，心里反复盘旋着一个问题：我到底输在哪了？
她知道自己跟白薇薇不一样。白薇薇敢爱敢恨，哪怕一开始只是“假装男朋友”，也能把吻亲得那么热烈，那么坦荡；而她呢？连牵个手都要犹豫半天，更别说主动靠近了。
“怎么跟他说呢？”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发颤，“我说我只是不会谈恋爱，说他情到浓处想抱我的时候，我心里其实也在蹦蹦跳，只是害羞得不敢动？”
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人家用行动证明了心意，她却把所有的悸动都藏在矜持里，藏到连自己都快忘了那份心跳的频率。
她想起赵磊曾经给她讲过白薇薇的事，说她在山里摔了跤，会赖在他背上撒娇；说她会故意逗他，看他脸红的样子；说她看他的眼神，亮得像有星星。那些她从未有过的鲜活和主动，此刻都成了扎在她心上的刺。
“我不是不爱啊……”来福趴在桌上，肩膀轻轻发抖，“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爱。”
她想起有一次赵磊出差，回来时给她带了当地的特产，笑着说“知道你爱吃甜的”。当时她只是说了句“谢谢”，却没告诉他，那晚她抱着那包糖，甜得半夜睡不着；她想起他熬夜做的研究报告，被导师表扬时，第一时间转头看她，眼里的期待那么明显，可她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一句“你真棒”。
那些藏在心里的感动和欢喜，她总以为他能懂，却忘了爱情里的语言，从来都需要说出口，需要做出来。
“要把他追回来，实在太难了。”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眼睛，心里涌起一阵无力。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已经和白薇薇有了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瞬间，那些在祁连山的风里、在帐篷的夜里滋生的情意，哪里是她一句“我不会谈恋爱”就能撼动的？
她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找他。是那个被他“抛弃”的前女友？还是那个终于幡然醒悟的“笨蛋”？无论哪种，都显得那么苍白又多余。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暖金色。来福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早起晨练的人。
或许她真的输了，不是输给了白薇薇的主动，而是输给了自己的胆怯和迟钝。爱情从来不是一场比赛，可她却在最该全力以赴的时候，选择了原地踏步。
她掏出手机，翻到赵磊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不敢按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了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最终，她还是锁了屏，把手机放回口袋。
有些错过，一旦发生，就成了回不去的遗憾。她弄丢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总要在失去之后，才明白该怎么去爱。
只是那份明白来得太晚，晚到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向别人的方向，连一句“我后悔了”，都没勇气说出口。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赵磊就站在了来福的宿舍楼下。手里提着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是她最爱吃的豆浆油条，还有一个刚出炉的肉包。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来。或许是昨晚那场难堪的告别让他心里不安，或许是潜意识里还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送份早餐，也算给这段关系一个稍微体面的收尾。
来福下楼时，看到他的瞬间愣住了，眼眶还带着点红肿，却很快挺直了背，走到他面前。
“早餐。”赵磊把袋子递过去，语气有点不自然。
来福没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犹豫，有挣扎，最终却凝聚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我可以吃早餐，”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却异常坚定，“但是你必须拥抱一下我，否则我不吃不喝。”
赵磊愣住了，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下意识想拒绝，可看着她眼底那股豁出去的执拗，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心里这样想着，轻轻张开了双臂。
他想像以前那样，给她一个浅浅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拥抱，就像过去无数次她受委屈时那样。可手臂刚环住她的背，就发现不对劲了。
来福猛地踮起脚尖，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双臂紧紧地、死死地环住他的腰，整个人像藤蔓一样缠了上来。她的身体贴得很近，几乎全身上下都紧紧贴着他，胸口的起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点微颤的热度。
这和以前任何一次拥抱都不一样。没有了刻意的距离，没有了小心翼翼的克制，只有毫无保留的贴近，和一种……让他心头一震的柔软。
赵磊的手臂僵在半空，一时间忘了动作。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耳边是她压抑的呼吸声，还有她环在他腰间的手，带着点用力过度的颤抖。
他忽然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是责任，不是牵绊，而是一种……让他不想放手的冲动。这冲动来得匆匆忙忙，带着点陌生的慌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我……这是怎么了？”赵磊在心里问自己。他明明已经做了决定，明明心里想的是白薇薇，可此刻被这个女孩这样紧紧抱着，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迟来的热烈，心脏却不争气地乱了节奏。
来福埋在他颈间，眼泪悄悄浸湿了他的衣领。她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只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勇气。她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仿佛想把这两三年错过的拥抱，都在这一刻补回来。
赵磊的手臂终于缓缓落下，轻轻环住了她。指尖触到她微微颤抖的后背，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滋味——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弄懂的动摇。
早餐的热气还在袋子里蒸腾，可两人谁都没提。晨光里，这个迟来的、紧紧的拥抱，像一道突然出现的岔路，让赵磊第一次对自己笃定的选择，产生了一丝迷茫。
他到底……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才不想松开手？这个问题，像根细小的刺，悄悄扎进了他心里。
来福把脸埋在赵磊颈窝，鼻尖蹭着他温热的皮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不是想象中克制的温和，而是带着点灼人的热烈，像冬日里最暖的炭火，熨帖得让她心口发颤。
原来这个男人的体温是这么舒服。她悄悄收紧手臂，把自己贴得更紧，仿佛要嵌进他怀里。两三年的疏离和胆怯，在这个拥抱里碎成了粉末，只剩下此刻真实的悸动。这拥抱明明来得太迟，却像一道刻痕，深深刻进心里，她有种预感，自己会记一辈子。
赵磊的手臂也越收越紧。他能感受到怀里女孩的颤抖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依赖，像只终于找到归宿的小兽。鼻尖的洗发水香味混着晨光的气息，竟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安稳——是和白薇薇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带着点熟悉感的踏实。
他想松开，理智在耳边叫嚣着“你已经做了选择”，可手臂却像被施了魔法，怎么也不听使唤。这个拥抱里藏着两三年的时光，藏着那些被忽略的点滴，藏着她迟来的勇气和他未察觉的悸动，沉甸甸的，让他舍不得放手。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愿意松开手。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早课学生的嬉笑声，晨跑的人从身边经过，食堂飘来饭菜的香气……可这一切都像隔着层玻璃，和他们没有关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呼吸，和胸腔里越来越近的心跳声。
来福闭着眼，感受着他胸膛有力的起伏，心里又酸又甜。酸的是这拥抱来得太晚，甜的是此刻他没有推开。她知道自己或许还是会输，但至少这一刻，她拥有过他这样热烈的拥抱，够了。
赵磊望着宿舍楼斑驳的墙壁，脑子里一片混乱。白薇薇的笑脸和来福此刻依赖的眼神在眼前交替闪现，一个像祁连山的风，热烈又自由；一个像身边的晨光，温和却绵长。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心可以这样矛盾，既想抓住远方的光，又舍不得身边的暖。
阳光越升越高，照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镀上一层金边。他们还维持着相拥的姿势，像两座沉默的雕像，在喧嚣的校园里，守着这片刻的、属于过去的温存。
或许过一会儿，他们总会松开手，总会回到各自的轨道。但至少此刻，时间停驻，世界安静，这个迟到了两三年的拥抱，成了彼此心底，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印记。
来福抱着赵磊，已经抱了好久，手臂酸麻也舍不得松开。她甚至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想把他揉碎了，融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就能永远拥有这份温热，再也不用担心失去。
她微微抬起头，鼻尖蹭过他的下颌线，呼吸带着点颤抖的热意，贴在他颈间：“赵磊……”
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赵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低头时，正好对上她仰起的脸。晨光落在她眼底，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有委屈，有渴望，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执拗的热烈。
“我以前……不是故意躲着你的。”她的指尖在他后背轻轻滑动，带着点试探的勇气，“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你。”
“我以为对你好，就是默默看着你，就是不添麻烦……”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坦诚，“可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我连抱你都不敢，连告诉你我喜欢你都不敢……”
每说一句，她就往他怀里缩一分，仿佛要用这拥抱来佐证自己的话。
赵磊的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却被她眼底的光亮看得说不出话。这是他认识的来福吗？那个总是安安静静、眼神怯怯的女孩，此刻眼里的热烈，竟像要把他点燃。
“原来被你抱着是这种感觉……”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背，带着点贪恋的痒，“舒服得……让我不想撒手。”
她第一次这样直白地表达渴望，第一次这样毫无保留地袒露心迹。那些藏了两三年的情愫，像被解开了闸门的洪水，借着这个拥抱，汹涌地扑向他。
赵磊的手臂更紧了。他能感受到她贴在自己胸口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和他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成了一首混乱却动听的歌。
他忽然明白，她不是没有热烈，只是把热烈藏得太深，深到连自己都快忘了。而此刻，这份迟来的热烈，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那扇从未被触碰的门，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带着两三年沉淀的、踏实的温暖。
时间仿佛凝固了。早课的铃声响了又停，太阳爬得越来越高，把两人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可谁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来福把脸贴在他滚烫的皮肤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这样吧，哪怕只有这一次，也要把所有的热烈都给他，把所有的胆怯都丢掉。
赵磊望着天空，心里一片茫然，却又奇异地平静。他不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薇薇，可怀里的温度太真实，女孩的依赖太滚烫，让他舍不得，也做不到立刻推开。
有些拥抱一旦开始得太深，就像陷入了温柔的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而此刻的他们，就在这片沼泽里，任由时间流逝，任由世界喧嚣，只沉溺在这迟来的、带着点灼人的温暖里，不愿醒来。
温热的液体忽然从眼角滑落，赵磊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抬手摸了摸，才发现是眼泪——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为感情掉泪。
不是因为难过，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闷得只能用眼泪来发泄。
他低头看着怀里紧紧抱着他的来福，看着她发顶柔软的绒毛，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拥抱要是早来一个月该有多好。
一个月前，他们还在祁连山之外，他还在努力维持着“照顾者”的身份，心里的天平还没有彻底倾斜。如果那时她能这样靠近，能这样坦诚地拥抱，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他不会在山野里对另一个人动心，不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不会让三个人都这样煎熬。
可没有如果。
祁连山的风已经吹过，他和白薇薇之间的点点滴滴已经发生，那些在崖壁间、帐篷里的瞬间，像刻在骨头上的印记，擦不掉，抹不去。
“现在怎么办？”这个问题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他心上。
他能推开怀里的人，转身去找那个在等他的白薇薇吗？可怀里的温度太真实，这份迟来的拥抱太沉重，沉重到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甚至能想象出白薇薇得知这一切时，眼里的失望和受伤，那画面像针一样扎得他生疼。
可他能就这样抱着来福，假装祁连山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吗？他忘不了白薇薇在篝火旁的笑，忘不了她眼里的星光，忘不了她说“想尝尝恋爱滋味”时的勇敢。那份热烈而直接的爱，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鲜活，让他心动，也让他眷恋。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来福的发顶。
来福察觉到了，身体猛地一僵。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泛红的眼眶，看到了他眼里的挣扎和痛苦。
“你……”她想说什么，却被他突然收紧的拥抱打断。
赵磊把脸埋在她的发间，声音哽咽，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对不起……来福，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现在才明白你的心意，更对不起，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回应这份迟来的热烈。
来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眼泪也跟着涌了上来。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白了这个拥抱再久，也终究是要结束的。可她还是舍不得松手，只能把他抱得更紧，仿佛想把这片刻的温暖，刻进骨头里。
时间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赵磊的手臂终于缓缓松开，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克制。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沙哑得厉害，“我……”
他说不出“我选择了别人”，也说不出“我们回不去了”，那些话太伤人，他说不出口。
来福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脸上还挂着泪，却努力挤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我知道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拿起地上已经凉透的早餐，塞到他手里：“吃吧，不然凉透了。”
赵磊接过早餐，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袋，像被烫了一下。
晨光依旧明媚，可两人之间的空气却冷得像冰。那个刻骨铭心的拥抱，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赵磊看着来福转身跑回宿舍楼的背影，手里的早餐沉得像块石头。
他知道自己该去找白薇薇，该去履行承诺，可心里那片被眼泪浸湿的地方，却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现在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旋着，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