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谨言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至天明。
翌日,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待沈雾上朝后,立刻偷偷溜出王府,直奔三季客栈打听消息。
裴谨言乔装成寻常食客混在人群中,从其他住客口中得知昨日确实发生了投毒事件,心中稍松。
这时,小二突然抱怨道:“哪是什么投毒,分明是那对夫妻伙同旁人故意讹咱们掌柜的!那小孩装死也装得不像,被戳穿后掌柜的本想报官,谁知再去看时,一家三口早跑了。房间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掌柜的没要到赔钱银子,都快气疯了!”
裴谨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脱口质问:“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这我们哪知道?要是知道,早找上门去要银子了……”小二嘟囔着。
裴谨言匆匆扔下钱袋付了饭钱,头也不回地跑出客栈。
她离去后,另一桌的客人默默放下饭钱,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见裴谨言走进西街尽头的一间小铺,影卫在门外耐心等候多时,直到裴谨言怒气冲冲地离开,影卫才闪身进入铺子。
沈雾下朝后回到寝殿,霁风早已在廊下等候。
沈雾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容复,语气淡淡:“回去歇着吧,不必跟着本宫了。”
容复远远望了眼霁风,停下了脚步,目送沈雾进入寝殿,他注意到沈雾比平日略显急促的步伐,眼眸微微眯起。
一回到里间,沈雾顾不得换下朝服,便急切问道:“有消息了吗?”
“裴谨言昨日买通杀手毒杀许大海夫妻。”霁风沉声道。
沈雾脸色瞬间煞白,声音发颤:“那……那孩子呢?”
“许大海夫妻没有吃下毒药,反而是许继祖吃了,险些丧命,不过最后似乎没有死,三人已经逃走了。”
沈雾在知晓许大海夫妻是带走她孩子的人后,立即就让人去当地衙门查过了,三年前许大海夫妻只在衙门给一个孩子登过册,那孩子叫许继祖,而据影卫在当地打听的消息,许大海的妻子葛花因在青楼待过,无法受孕,许继祖是突然被二人抱去上册的,难不成,许继祖就是她儿子?
沈雾:“马上找到他们的落脚点,不能再让裴谨言捷足先登。”
“公主放心,属下已经将裴谨言找的杀手控制,不会再有人追杀他们三人,府里上下也已打点好,只要他们出现在王府附近,必会被带来见您。”
沈雾点了点头,示意霁风退下。
另一边,容复进宫找到皇帝,禀告了沈雾最近行迹反常的缘由。
“长公主在找什么人。”
沈括:“是什么人?”
“暂时还不知,不过应该与驸马有关。”
沈括最近心里隐隐不安,联想到裴谨言数日没上朝,他当即吩咐陈旺秘密把裴谨言召进宫来。
裴谨言最近很是焦头烂额,见了沈括便不耐烦的问:“你找我做什么?”
“这两天你一直没上朝都干什么去了?”
“我做什么与皇上无关吧,皇上只管陪着皇后就是了,还管我做什么。”
沈括一噎,他揉了揉眉心,“谨言,你别跟朕置气了,现在有件事很棘手。方才容复来见朕,说长公主最近在找什么人,应该与你有关,你可有什么头绪?”
“什么!”裴谨言心里一咯噔,“沈雾在找人,找谁!”
“朕怎么知道。”沈括眯了眯眸,“看来她找的人真的和你有关,是谁?裴谨言,你都瞒了朕什么!”
裴谨言连连后退,跌坐在八仙桌旁,她犹豫了几息,深吸了一口气说:“阿括,你要帮帮我。沈雾的儿子眼下就在燕京,若是不能赶在她之前把孩子抓到,显儿就危险了!”
沈括猛地站起身,“沈雾的儿子?沈雾的儿子!你再说一遍!”
裴谨言颤抖着合上眼睛,自知理亏,她垂着头一声不敢吭。
沈括在房内来回踱步,额角青筋随着急促的步伐突突跳动,像热锅上焦躁打转的蚂蚁,眉眼间翻涌的阴鸷几乎凝成实质。
裴谨言屏息等待了片刻,沈括咬着牙说:“让容复去杀了他们。”
“以容复的武功做这点事轻而易举,只是他头脑精明,只怕让他去了,有些事就瞒不住他了。”
沈括和裴谨言的事知道的人只有他们双方的母亲,不到万不得已,沈括不想再有人知道,即便容复是他的心腹。
裴谨言眼里闪过一道阴毒的光,“左右你也没打算一辈子留着他,等他想明白的那一日,正好借沈雾的手除掉他。”
“如果沈雾知道,是他杀了她儿子,沈雾不会放过他,到时自然会帮我们料理容复。他们鹬蚌相争两败俱伤,皇上便可渔翁得利。”
沈括长吐一口气,裴谨言说的话不无道理。
“他们三人现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我买凶杀人失手了,他们逃了,只知道还没有离京。”
“你回去吧,这件事交给朕。”
容复在偏殿喝到第三杯茶时,沈括终于召见了他。
“容复,朕这次交代你的事尤其重要。朕要你帮朕……去杀三个人。”
沈括手撑在御案上,语气凝重道:“务必你亲自前去,除了你,朕放心不下旁人。”
容复不冷不淡的说道:“皇上要杀的就是长公主正在寻的人。”
“不错,那三人决不能留。”沈括顿了顿,“朕不能把原因告诉你,但是容复,这是你向朕表达忠心的一次机会。如果你办得好,朕会加赏你母亲一品诰命夫人,许你父亲配享太庙的尊荣,至于你哥哥,朕也要给他加官进爵。”
容复宠辱不惊,只是拱手作揖,道了句:“谢陛下。”
沈括催促道:“事情办的越快越好。朕相信你会赶在长公主之前,找到许大海他们三个。”
容复颔首退出乾清宫,他踩着长街青砖垂眸缓行,垂在袖中的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这是他思考时的惯有动作,容复现在满腹疑惑,到底是什么人会同时引来沈雾和沈括的注意。
离开皇宫后,容复便着手安排人开始调查许大海的去向。
经历过容笑的事,他吸取了教训,暗中培养了一些人,也打通了黑市的关窍,现在他要跟沈雾比的就是速度。
两人都各藏心事,即便住在同一寝殿,也没有任何互动。
两日后,影卫给容复带来了许大海三人的位置——城南城隍庙。
容淇见他换上夜行衣,忍不住说道:“督主,不然还是属下去吧。不过三个普通人,属下可以对付,皇上不会知道的。”
“别说了。”容复整理好衣衫,拿上剑,声线冷冽:“你只要盯着王府,如果沈雾有动向,叫人来禀告。”
“是。”眼看劝不动,容淇只能戴上人皮面具,伪装成容复留下,他道:“长公主今晚住在琢玉房里,属下方才去看过,她一直在和琢玉写字,应该不会影响督主的计划。”
“不要掉以轻心。”容复扣上面具,从支摘窗翻进夜色中,鬼魅般消失在月色下。
容复穿梭在一座座房檐上,躲过夜间巡防往城隍庙而去。
他亲自动手除了沈括吩咐以外,还有一点私心,就是他始终想不通,许家三人和沈雾究竟有什么关系,沈雾找他们的理由又是什么。
很快,城隍庙出现在他视野里,破败的庙宇围墙已经塌了几边,从破洞隐约可见烛光。
容复悄无声息靠近,躲藏在一处草丛里。
据线报,这庙里只住了许家三人,容复很快确定了他们三个的位置,但突然,一个陌生的人出现在他视线中。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蓬头垢面蜷缩在墙角,和许家三人离得很远,似乎并不相识。
容复眼神微动,今早上线报来的时候,还是只有三个人,这会儿又多出一个。
……
入夏的夜晚,更夫总会多巡逻几圈,敲着梆子提醒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寻着街坊走了好几圈,正准备回去休息时,忽然闻到有烧焦的气味。
更夫不敢耽误,沿着气味传来的方向一路找了过去,然后便看见了燃着熊熊烈火的城隍庙。
手里的灯笼摔在地上,更夫转身敲锣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城隍庙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巡防营禁军飞快赶来,联络了五城兵马司一起救火,然而火势太大,一群人一直忙活到天亮,城隍庙的大火才被浇灭。
空气中飘着黑色烟灰,浓烟呛的人直不起腰,整座城隍庙被烧的只剩下一座框架,连城隍爷的塑像都被烧的精光。
顺天府尹用打湿的帕子捂着嘴,被呛的直皱眉:“走水的缘由可查明了?”
“回大人,似乎是因烛台而起。”捕快用佩刀翻了翻地上的黑炭,“应该是留宿的人夜间照明点了烛台,睡着后忘了熄,烛火借风势烧着庙里的幡,火势窜上木梁,干草堆也跟着起火,夏季炎热,火势蔓延极快,等更夫发现时已是火海。”
府尹心口一震,“那庙里的人……”
“一共发现四具尸体,三个大人,一个孩子。”
“可查明身份了?”
“尸体几乎要烧尽,行囊也全部烧毁……恐怕要张贴布告在城中寻觅才能知道死者身份。”
“真是可怜。”府尹叹了口气,“张贴布告,若能找到便让家人把尸首认回去,若是找不到……就地掩埋了吧。”
“是,大人。”
当日早朝之上,府尹将自己匆匆整理的城隍庙走水奏疏递了上去,沈括浅问了几句,得知只是意外便没有多问,让府尹自己处理好便是。
下朝后,容复等在乾清宫外,沈括示意他跟自己进了殿。
屏退四下,沈括问道:“如何?事情可有进展?”
“已经按陛下吩咐,除掉了许大海三人。”
“这么快!”沈括大喜过望,“如何除掉的?他们人在何处?”
“早朝上顺天府尹递的奏疏,皇上已经看过,里面死去的人就是许大海他们。”
沈括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他连声道:“好!好!不愧是容复!朕没看错你!不但办成了事,还办的滴水不漏!朕明日就下令封你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
欢喜过后,沈括又沉声说道:“关于他们三人,你没有要问朕的吗?”
容复表情淡定,“昨晚微臣只在附近放了火,并未靠近庙里,也没看见过那三人,陛下尽可安心。”
“好。”沈括点了点头,“你懂分寸,朕才会这样看重你。”
“回去好好休息吧。”
容复一走,沈括便迫不及待召裴谨言入宫,把消息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