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退出卧房,陈珩迎上来,眼里的焦灼几乎要溢出来:“秦公子,我娘她……”
“老夫人说了些当年的事。”
秦朗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廊下的积雪,“陈靖当年构陷你舅父,不单是为了私吞军粮,更是想趁机削弱你母族在军中的势力。他手里还有本账册,记着这些年与京中官员勾结的明细,藏在幽州城东南隅那棵老槐树下。”
陈珩浑身一震,指节攥得咯吱作响,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我就知道!舅父的死绝不是意外!陈靖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连父王的姬妾都敢下手,他眼里根本没有父王,更没有幽州!”
“这账册是关键。”
秦朗按住他的肩,力道沉稳,“陈靖在幽州经营多年,老宅周围必定有他的人盯着。你派去的人需得万分谨慎,不能露了踪迹。”
陈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我有个心腹叫阿石,打小在老宅长大,闭着眼都能摸到那棵老槐树。我让他扮成走街串巷的货郎,混回幽州去。”
“让马汉跟他同去。”
秦朗道,“马汉熟悉江湖路数,路上若有变故,他能应付。”
正说着,赵虎押着个被捆得结实的汉子进来。那汉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挨过揍,见了陈珩,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却又强装硬气。
“公子,这是方才在驿馆后墙抓到的,怀里揣着把短刀,还藏了包蒙汗药。”赵虎粗声说。
秦朗看向那汉子,声音平静却带着压力:“是陈靖的人?”
汉子梗着脖子不吭声,赵虎抬脚就踹在他膝弯,汉子“噗通”跪下,吃痛道:“是……是世子(陈靖)的人!世子说,二公子(陈珩)的母亲知道太多事,留着是祸害,让我……让我趁乱结果了她,再嫁祸给驿馆的杂役!”
他顿了顿,又慌忙补充:“还说……若是能撞见相府的苏小姐,就想法子掳走,说是……说是能拿捏住秦公子你……”
秦朗眸色一沉。陈靖这是双管齐下,既要灭口,又想拿苏瑾雪当筹码——苏瑾雪是相府嫡女,若真在驿馆附近出事,相府必然迁怒于他,到时候他处理幽州事务难免束手束脚。幸好赵虎警觉,没让这刺客得手。
“马汉呢?”他问。
“刚送相府的翠儿姑娘回去了,我让他多带了两个人,绕了远路,相府周围盯梢的都被收拾了。”
赵虎道,“那丫鬟吓得不轻,马汉说让她给苏小姐带句话,让放心,驿馆这边会处理干净。”
秦朗点头,对陈珩道:“把这人看好,仔细审审,说不定还能问出陈靖在京中的其他眼线。”
刚安排妥当,李猛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张烫金帖子:“公子,侯府来人送的,说是明日老夫人(王氏)寿辰,让您务必回去一趟。”
秦朗接过帖子,指尖触到那鎏金的“寿”字,眉头微蹙。王氏的生辰明明在三月,这分明是借口。想来是秦穆在兵部吃了瘪,回去在王氏面前搬弄是非,想借寿宴给他难堪。
“知道了。”
他将帖子放在案上,“明日我回去。”
相府兰心院,翠儿正跪在地上,把望雪亭外的惊变一五一十说给苏瑾雪听,说到刺客拔刀时,声音还在发颤:“若不是那位赵壮士来得快,奴婢……奴婢怕是见不到小姐了。秦公子说,让您别担心,他会处理好。”
苏瑾雪手里的茶盏轻轻一晃,温热的茶水溅在素色袖口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她原以为只是寻常婉拒,却不知背后藏着这般凶险。秦朗……他是早料到陈靖会狗急跳墙,才特意让护卫跟着的吗?
“他还说什么了?”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没说别的,只让马壮士送奴婢回来,还……还让把这个还给您。”翠儿从袖中取出那半片琼花书签,递了过去。
苏瑾雪接过书签,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想起翠儿说的,秦朗接过时在上面摩挲了许久,还低声说了句“改日”。改日是何日?她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定国公府的帖子呢?”她忽然问。
“刚送到夫人那里了,说是后日请您和夫人过府赏梅。”翠儿答。
苏瑾雪“嗯”了一声,起身走到妆台前,取下头上的玉簪。簪头是朵镂空的琼花,是之前秦云璐送的,说料子是秦朗从扬州带回来的,特意找匠人打的。那时她只觉精巧,此刻摸在手里,却觉得冰凉刺骨,像极了望雪亭外未化的残雪。
次日辰时,秦朗回了镇西侯府。刚进二门,就见王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候在那里,秦穆站在她身侧,嘴角噙着几分掩不住的得意,显然是等着看他出丑。
“哟,二公子可算舍得回来了?”
王氏斜睨着他,语气阴阳怪气,“这几日忙着在外头‘办差’,连府里的规矩都忘了?带着些来路不明的粗人招摇过市,真当镇西侯府的脸面是摆设?”
秦朗知道她指的是赵虎、马汉、张龙三人,淡淡道:“母亲说笑了。他们是儿子请来的帮手,处理幽州的差事——陛下亲批的事务,总得有人跑腿。”
“帮手?”
王氏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我听下人们说,都是些退伍的老兵痞子?秦朗,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镇西侯府的二公子,就算只是个户部主事,也该跟世家子弟往来,跟些粗人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母亲怕是忘了,父亲当年也是从军营里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秦朗抬眼,目光平静却字字清晰,“赵虎他们曾戍守凉州边关,跟军中打过交道,眼下处理的事,正用得着他们。何况,保家卫国的老兵,儿子敬重,谈不上‘混在一起’。”
王氏被噎得脸色发青,秦穆忙上前帮腔:“娘也是为你好!你总跟这些人搅在一起,传出去像话吗?昨日在兵部,若不是李侍郎给你面子,你……”
“大哥若是没事,不妨多想想如何处理幽州的军务文书,”
秦朗打断他,“毕竟陛下让大哥协管幽州降将事宜,总比在这里计较脸面要紧。”
秦穆被戳中痛处,脸涨得通红,王氏更是气得发抖,却偏偏挑不出秦朗话里的错处——毕竟是陛下的旨意,谁也不敢明着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