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一场大雪毫无预兆地降临。那雪花,如同无数轻盈的精灵,纷纷扬扬地飘落。
庄周奶奶站在门口,望着这漫天飞雪,目光中透着无尽的欣慰。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她喃喃自语:“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丰收年啊!”这话语,像是对未来美好的期许,又像是在和这天地诉说着内心的祈愿。
春节这天,天气悄然转晴。红日缓缓探出头来,只露出半个红脸,柔和的光芒洒在大地上。
三观迫不及待地点燃了爆竹(不是现在的炮,是一种燃后会发出响声的竹子)“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庄周奶奶唤来家人,一同祭祀祖宗。几案上,摆放着鲜嫩的肉、热气腾腾的馍等供品,一家人神情庄重,对着祖宗牌位虔诚地祭拜磕头,仿佛祖宗的英灵就在眼前,庇佑着这一家老小。
时间不长,近处的漆园属吏、工徒们纷纷赶来,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为庄周家送上新年的祝福。就连刘家车马店大掌柜,也提着酒菜,迈着轻快的步伐前来拜年。整个院里,洋溢着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庄周与田珞招待着来人。男的庄周必定敬上一杯酒,女的带孩子来了,田珞会给孩子两个核桃。
春节晚上,奶奶与母亲把庄周叫到跟前,轻声吩咐他初二去田集,给他岳父母、曹商父母拜年。庄周心里早有这个打算,如今有了俸禄,也到了该偿还人情债的时候了。
大年初二,庄周套上毛驴车,妻子和儿子坐在车上,一家人要踏上走亲戚的路途。
庄周反复叮嘱母亲和奶奶,一定要照顾好身体。母亲微笑着回应,让他放心,她会照顾好婆婆。
木车轮缓缓碾轧在白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是在为新春奏响独特的乐章。
庄周展目望去,一片银白的世界映入眼帘。路边的漆树,灰白色的树皮上布着浅浅的纵裂纹,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漆树未落的零散扁圆形核果,挂在沾着冰霜雪的树枝上,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仿佛也在感受着这新年的气息。
一种肃静感涌上庄周的心头。他深知,很多人对自己都有莫大的恩德,自己绝不能也不会忘记。
傍晚,冬阳将天空染得一片红艳。鸟儿在树枝上唱歌。
就在这般如梦似幻的时刻,庄周的田车缓缓驶入了田集村。
车轮滚滚,扬起些许雪尘泥土。村里人听闻动静,纷纷走出家门。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带着质朴的热情,向着庄周打着招呼。他们的眼神里,有好奇,有亲切,更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有人高声说着:“听说你当了比县令还大的官哩!”话语里满是惊叹。可目光落在庄周身上时,又不禁露出疑惑,为何他依然头戴那顶青布巾,身着朴素的青棉袍,丝毫不见官服的踪影。
庄周并非没有官服。刚上任时,河监便把两套崭新的官服便发到了他手中,一套棉的,一套单的。那红色的峨冠,高高耸起,彰显着身份的尊贵;博服更是华丽至极,全由丝帛精心织就。袖口宽松,好似能容纳清风穿梭;衣长至膝,迈动步伐间自带一种飘逸;大宽带束腰,能勾勒出利落的身姿。领口、袖口和下摆,都用金线细细装饰。只是,这官服对于庄周而言,更像是一种象征。平日里,他极少穿上身,唯有工部来人,或是有外事活动,才会暂且将其披挂,以应场面。此刻面对众人的疑问,庄周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淡然,仿佛在说,自己即便身处官场,内心仍如在田集时一般,不过是个钟情于木艺的匠人,而并非贪恋权势的官员。
庄周驾车并未朝着自家院落拐弯,而是径直驶向了东院的田珞娘家。
车刚停下,在田家院里玩耍的六业眼尖,一下子看到跳下车的哥哥,兴奋地高喊道:“哥哥来了!”那清脆的喊声,如同春风刮起一湖静水,瞬间惊动了田泰夫妇。他们急忙从屋内走出,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忙不迭地迎接女儿、女婿。
田珞一下车,看到父母,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抿着樱桃般的小口,声音带着颤抖,诉说着别后的思念。那些在心底积攒许久的话语,此刻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田家家仆手脚麻利地卸了车。田泰热情地招呼闺女女婿进到客厅。屋内,王夫人早已命人添加了炭火,温暖瞬间弥漫开来。热气腾腾的茶水被端上几案,散发着袅袅香气。
田泰脸上只是极短地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又绷起脸,眉头紧皱,埋怨起在魏国做官的儿子田需来。话语里满是遗憾,过年都不能回家,连孙子都见不着。好在外孙来了,他忙拉过三观,关切地问长问短,眼神里满是慈爱。
王夫人则将目光投向田珞怀里的九连,想要抱抱这个小外孙。可九连认生,紧紧往田珞怀里藏。王夫人见状,笑着打趣:“看,三外甥还认生呢!”
庄周关切地询问岳父岳母身体生活可好。田泰夫妇也回问庄周奶奶、母亲身体是否安康。一番问候之后,庄周叫过六业。六业松开三观的手,先是跑去和母亲说了会儿话,才乖巧地来到父亲面前回答问话。庄周看着眼前长高发胖的儿子,心中像是有一股欢快的泉水,哗哗流淌。那是身为人父的欣慰与喜悦。田珞则不住地询问六业的吃喝穿戴,满心都是对儿子的牵挂。
六业拉着哥哥的手,蹦蹦跳跳地回庄家老院玩去了。
整个田家,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温暖而又美好。
庄周轻轻抬手,示意田珞取出钱袋子。那钱袋子隐隐散发着陈旧皮革的气息。他目光诚挚,望向岳父母,话语从心底缓缓流出:“岳父母大人,长久以来,二老对我关怀备至,对庄家的照顾更是如春风化雨,滋润着我们的生活。这份深厚的情谊,超越了世间一切物质的价值,绝非金钱可以衡量。这一点心意,还望大人能够收下,它饱含着我们一家人满满的感激。”
田泰紧绷着脸,眉头拧成了几个深深的结。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严肃,几分疼爱,缓缓开口:“你们有这份孝心,我和你岳母也就知足了。为人父母,最大的心愿不过是盼儿女能够过得幸福安稳。我田泰坐拥千顷良田,怎会觊觎你们这点钱财?田需的前程,我自然会全力支持,花费再多也在所不惜。而你,作为田家女婿,如同我的亲生儿子一般,为你付出再多也是理所当然。上次你出门送礼,那些钱却原封不动地被你带了回来。我给田需和惠施捎信,希望他们能助你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惠施回信说,他已在赵国托好了关系,想让你去赵国任职,可你却拒绝了。这究竟是为何?你年纪轻轻,怎可如此没有上进心?”
王夫人在一旁,轻轻嗔怪道:“你平日里不见女儿女婿,就整日念叨,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却又唠叨个不停,真是的!”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与无奈,试图调和这略显紧张的气氛。
田泰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急躁:“我这还不是为他们好?你呀,头发长见识短,哪里懂得这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