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在深蓝色的海面上以平均七节的速度航行,从泉州港扬帆起锚算起,已整整航行了十二个昼夜。
旗舰“定远”号舰桥内,巨大的扶桑版图铺展在中央的橡木桌上,山川河流、城郭港口标注清晰。
“诸位,”镇国公看着一众将领“舰队已近扶桑海域,不日便是扶桑本岛西岸,大战在即,如何落子,都说说吧!”
老将周勇第一个抱拳“大帅,末将以为,扶桑四岛相连,纵深不小,若我大军贸然登陆,其水师隐匿于岛屿港湾,袭扰我后续粮道运输船队,后患无穷!”
“当务之急,是将其水师主力,聚而歼之,永绝海上之患,我大军后方才能安稳,后续船队才能畅通无阻!”
武威将军陈震点头附和:“老周所言极是,倭寇狡诈,其水师若散入群岛,伺机偷袭,防不胜防。”
“末将建议,择一重要港口外洋,大军列阵,摆出进攻态势,扶桑人必惊慌失措,调集水师前来救援,届时我水师必可将其一网打尽!”
方南的目光落在名叫博多津的港口上,出声建议:“大帅,周将军、陈将军深谋远虑,末将赞同,扶桑水师,必须彻底抹去,至于登陆地点…”
方南指向博多津,“此港位于扶桑九州岛西北,乃扶桑西岸第一大港,交通便利,控扼关门海峡,连接九州与本州,其港阔水深,可泊大舰。”
“以此为跳板,大军登陆后,可沿陆路东进,攻略九州,亦可北上威胁本州,战略位置至关重要。”
众将纷纷看向博多津的位置,无不点头称是。
此时,谋士苏文轻咳一声,捻着胡须缓缓道:“国公爷,诸位将军,下官有一愚见,我大军远征扶桑,兵力终究有限,不过五万余。”
“扶桑四岛,人口数百万,武士阶层尚武好斗,若其举国动员,层层抵抗,纵使我军能胜,亦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损耗不起,且旷日持久,于移民实边、长治久安之策不利。”
苏文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兵家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又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扶桑国内公卿贵族与地方豪强、武士集团之间矛盾重重,各藩国领主拥兵自重,对京都朝廷阳奉阴违。”
苏文的手指在海图上划过几个藩国的名字:“下官建议,我军在歼灭其水师、攻克博多津后,当效仿‘以夷制夷’之古策,招降部分藩主大名,许以保留部分领地、世袭罔替之爵位、甚至未来在新州之官职等厚利,使其为我前驱,征讨其他负隅顽抗之藩国。”
“让扶桑人自相残杀,消耗其有生力量,减少我军伤亡,待其内部互相攻伐,损耗殆尽之时,我大军再以雷霆之势,扫荡残局,事半功倍!”
“妙啊!”周勇忍不住拍案叫绝,“苏先生此计大妙!让狗咬狗,省得咱们兄弟多流血!”
镇国公眼中精光闪烁,显然极为心动,看向方南:“你以为如何?”
方南点头道:“苏先生此计,深合兵法‘攻心为上’之要旨,扶桑畏威而不怀德,唯有将其彻底打痛、打怕,再辅以分化瓦解,方是上策。”
“不过,招降纳叛,需以雷霆手段摧毁其核心抵抗力量,待其胆寒,再行招抚,招降对象需严格甄别,反复无常、首鼠两端者,宁可不用,以免养虎为患。”
“此外,我军每攻占一城一地,后续治理必须立刻跟上,需从国内火速调遣能员干吏,丈量土地,建立府衙,移民船队必须紧随其后,将大楚子民源源不断输送过来。”
“唯有让大楚的农夫在扶桑的土地上耕作,让大楚的商贾在此地贸易,让大楚的孩童在此地成长,让大楚的律法在此地通行,才能真正将这片土地,变成我大楚永不可分割的东瀛道!”
“好!”
“就按大伙的意见,寻机歼灭扶桑水师主力,择博多津为登陆点,以战迫降,分化瓦解,以夷制夷,最后是城破即治,移民紧随,同化生根,永绝后患!”
镇国公大手一挥“各部依此方略,即刻准备!”
“谨遵大帅号令!”众将轰然应诺。
舰队全速航行,对于从未经历过远洋航行的士卒而言,大海展现出了既壮美又严酷的一面。
天空如洗,碧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金光。
偶尔有成群的海豚追逐着舰艏破开的浪花,欢快地跃出水面,引来甲板上士卒们阵阵惊喜的欢呼。
巨大的信天翁舒展着洁白的羽翼,在桅杆间优雅地盘旋。
入夜,星河璀璨,倒映在平静的海面上,分不清是天上的星辰还是海中的倒影,让人仿佛航行在银河之中。
此情此景,令许多来自内陆的士卒心潮澎湃,感叹天地之浩瀚。
然而当风浪稍起,舰船在涌浪中进行起伏摇摆时,对士卒们来说就成了噩梦的开始。
“呕……哇……”
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呕吐声,此起彼伏地从下层船舱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的气味。
“放风了,放风了!晕船的都给我滚上甲板来透透气,别把舱里吐成猪圈!”
带队的将领脸色蜡黄、脚步虚浮的大声吆喝着。
一群群士卒,如同霜打的茄子,连推带搡地赶上了甲板,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晃动的地平线、起伏的甲板,反而加剧了胃里的翻江倒海。
“呕……不行了……”
一个年轻的士卒刚扶住船舷,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吐得连胆汁都快出来了,整个人瘫软下去。
旁边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的水手抱着胳膊,咧着嘴嘿嘿直笑:“啧啧,瞧这熊样!这点小浪就顶不住了?想当年老子第一次出海,那浪头比船舷还高,老子照样抱着桅杆啃干粮!哈哈哈!”
“老胡,你就别笑话他们了。”
另一个水手走过来,递给那吐得虚脱的年轻士卒一个水囊,“喝口水漱漱口,别咽下去,来,试试这个。”接着掏出一小块黄褐色的东西,“老姜片,嚼一嚼,压恶心最管用!”
年轻士卒接过,塞进嘴里,一股辛辣直冲脑门,呛得眼泪直流,那股翻腾欲呕的感觉被压下去了一些。
老胡也来了兴致,“别老盯着晃动的海面看,越看越晕,抬头看天,看桅杆顶,或者干脆闭上眼睛,感受船的起伏,把自己当成船的一部分!就像骑马,你得顺着它的劲儿!”
旁边一个晕得七荤八素的壮汉闻言,瓮声瓮气地抱怨:“老胡,你说得轻巧,这船晃得跟骑蛮牛似的,咋个顺劲儿法?老子宁愿去砍一百个倭寇,也不想受这活罪!”
“哈哈哈!”
“李旅帅,试试这个!”一个水手递过来一根粗麻绳,“把腰捆在桅杆上,固定住身子,脚下扎稳马步,就当是在练功。”
壮汉依言而行,虽然随着船身摇摆,但腰腹被固定住,脚下有了着力点,眩晕感果然减轻不少,咧嘴一笑:“嘿,有点门道!”
水师官兵们纷纷拿出偏方,有人教晕船者按压手腕内侧的内关穴,有人拿出珍藏的酸梅,还有人提议去船头吹吹海风风。
更有甚者,几个老兵油子绘声绘色地讲荤段子,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紧张和不适竟被冲淡了不少。
方南和镇国公来到甲板巡视。看到这晕船众生相和官兵互助的场景,镇国公捋须微笑:“水陆磨合,袍泽情深,此乃强军之兆。”
方南对身边的水师将领叮嘱:“让军医多备些生姜、薄荷、止吐药散,务必让将士们尽快适应,以最佳状态迎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