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纽约的街道上行驶着,雨水不断拍打着车窗,发出噼里啪啦的白噪音。
毛利兰静静地坐在后座上,目光投向窗外那灰蒙蒙的雨幕,但她的思绪却并不在眼前的景色上。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那一幕。
那位金色长发的女凶手萝丝·修威特,穿着华丽的红色礼服,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就那样走到她的面前,用温柔且虔诚的语调说出了那番话——
【 “不过,我相信,上帝还是眷顾我的。”
“因为,祂从坠落的盔甲下,救出了衣服被钉子钩住而动弹不得的我。”
“谢谢你,my lovely angel,因为你,我才能实现我的愿望。”】
如果她还是曾经的毛利兰,她确实可能会因为萝丝的一席话陷入自我怀疑,认为自己亲手递出了那把杀人的刀,间接导致了一条生命的逝去。
但她不是。
事情要从几年前说起。
当铃木家族的当家人铃木史郎和铃木朋子夫妇正式决定将二女儿铃木园子培养成继承人时,园子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那个可以肆意挥霍时间和金钱、每天只需要想着怎么玩得开心的大小姐,突然之间就多出了无数的学习任务。
人情世故的应对之道、商业谈判中的心理博弈、企业管理的各种手段、如何识别他人的真实意图的心理学应用、如何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保护自己...
这些原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应该接触的东西,突然间全部一拥而上,让铃木园子手忙脚乱。
而毛利兰,作为铃木园子唯一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挚友,也被这股浪潮裹挟着一同被推向了成长的快车道。
毛利兰还记得,当初偷听到的铃木先生和她的爸爸妈妈商谈时说的话。
“毛利先生,妃律师,我知道我即将说的话听起来不太好听,但我必须说实话。作为铃木财团的唯一继承人,园子的未来注定会面对各种各样居心叵测的人。那些人会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她,利用她,甚至伤害她。如果小兰和园子想要维持这份友谊,让小兰跟着园子一起学习这些东西是很有必要的,虽然会让小兰面临各种压力,但这是为了两个孩子好。”
“我也希望她们的友谊能够一直这样纯粹下去。但现实是,如果小兰不跟上园子的脚步,她们迟早会成为不同世界的人。我并非要求小兰也变成一个精明的商人,但至少,她需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分辨人心。否则,那些冲着铃木财团来的饿狼在无法从园子身上下手时,很可能会将矛头对准她身边最没有防备的人。到那时,小兰不仅会成为园子的软肋,她自己也会被啃噬得体无完肤。”
毛利小五郎和妃英里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们的女儿虽然坚强,但过于单纯善良了,很多时候无法分辨纯粹的善意和带着利用意味的恶意。
他们无法永远庇护她,能做的,就是教会她如何自己披上铠甲。
在那之后,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开始了漫长的学习之旅。
这个过程很痛苦,因为随着学习的深入,她们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也在逐渐改变。
曾经那些看起来温暖美好的人事物,在掀开表面的伪装之后,往往都会变得狰狞且丑恶。
她们依然保留着心里的那份善良,依然会选择力所能及地去帮助他人,但思考问题的方式已经变得成熟而理性,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深度。
最重要的改变是,她们彻底摆脱了青少年时期那种盲目的恋爱脑心理。
以前的毛利兰可能会因为工藤新一的一句关心就感动半天,会因为对方的一个承诺就傻傻地等待,会把青梅竹马的情谊美化成命中注定的爱情。
但现在,当她用冷静客观的眼光重新审视工藤新一这个人时,她发现对方身上有太多的问题。
以自我为中心、不够体贴、容易冲动、把推理当成炫耀的资本、总是擅自做决定而不考虑她的感受...
这些以前被她自动忽略或者美化的缺点,现在全都清晰地暴露在她的眼前。
加上铃木园子长期的上眼药,毛利兰心中所谓的青梅竹马滤镜彻底破碎了。
而这次纽约之行,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被有希子阿姨欺骗、被当成FbI的挡箭牌开始,到现在被萝丝用那种恶心的话语进行道德绑架,毛利兰心中最后一丝对这个世界的天真幻想也彻底消失了。
萝丝说“谢谢你,因为你我才能实现愿望”?
呵。
毛利兰才不会为这种话感到内疚,她根本不会去纠结萝丝那点可笑的道德绑架。
她只是觉得那个女人很可悲,为了减轻自己手染鲜血的负罪感,不惜用言语将责任强行分摊到救命恩人的头上,何其懦弱,又何其自私。
她救人是出于本能的善良,至于被救的人之后做了什么,那是对方自己的选择,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就好比说,一个人在路上捡到了别人无意间掉落的钓鱼线,将它归还给了失主,就算失主在那之后用那捆钓鱼线杀了人,也和那个人无关。
更何况,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她得到了偶像莎朗·温亚德亲手赠送的手帕,这已经算是值回票价了。
但…果然还是好生气啊,被人当众道德绑架还得装作不在意什么的…
毛利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自从来到艾美莉卡后积攒出来的种种情绪让她感到了呼吸不畅。
愤懑、失望、不甘…
本就有些不舒服的头脑变得更加胀痛,这让毛利兰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希望她能尽快找到提前回霓虹的借口,赶紧见到爸爸妈妈还有园子吧。
“怎么了,兰?”坐在她身边、忘我地开始讲述破案经历的工藤新一察觉到了她的走神,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你不会还在纠结刚刚萝丝说的话吧?”
毛利兰回过神来,看着工藤新一那张关切的脸,嘴角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她说了什么吗?她的英语说得太快了,我有些没听懂。”
这当然是谎话。
毛利兰的口语水平确实一般,但英语听力绝对是过关的,萝丝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只是不想和工藤新一解释这些罢了,免得这个不成熟的小侦探继续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正说着,一阵风刮过,手中的手帕被风卷起,顺着开了一条缝的车窗飞了出去。
毛利兰:…!!!!
“啊!我的手帕!”她惊呼一声,对着出租车司机说道,“非常抱歉,请您在这里停车。”
那可是偶像贴身携带的手帕啊!还是她用伤换来的!如果找不到的话,她可就亏麻了哇。
出租车司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看到毛利兰那么着急的样子,还是把车停在了路边。
车停下的位置是一条破旧的小巷,两侧都是年久失修的废弃建筑,地面上积满了雨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艾美莉卡城市中特有的刺鼻气味。
毛利兰顾不上这些,撑开雨伞就冲下了车,开始四处搜寻那条被风吹走的手帕。
工藤新一看着毛利兰那急切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从来到艾美莉卡开始,兰对他一直都很冷淡,但为了一条手帕,她却能表现得这么在意...
虽然心里在吃醋,但工藤新一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水土不服而有些感冒症状的毛利兰,连忙跟着下了车,开口劝说道:“喂,兰!别找了,不过是一块手帕而已。”
话一出口,工藤新一就后悔了。
完了!
死嘴!在学校里不是很会说吗?现在怎么说话的?!
他的情商呢?!怎么一见到兰,嘴就不受控了?
这下,兰应该要生气了吧…
果不其然,听到工藤新一的话后,毛利兰非但没有返回车内,反倒是回头怒瞪了工藤新一一眼:“你懂什么?这可是莎朗女士送给我的手帕!才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工藤新一被这一眼瞪得心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帮忙寻找起来。
雨还在下,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两人在破旧的巷子里搜寻了一会儿,工藤新一突然抬起头,指着前方的一栋废弃大楼:“兰,你看那里,那个是不是你丢的手帕?”
毛利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那方淡色的手帕被风雨吹打着,正紧紧地贴在大楼阳台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在灰暗的背景中格外显眼。
见她点了点头,工藤新一果断撬开了大楼一层的卷帘门,二话不说向里冲去,空气中只留下他的话语:“在外面等我一会吧,兰,我很快就把它带回来。”
毛利兰看着工藤新一的背影,心想,新一果然还是那么冲动啊…
一阵裹挟着雨丝的冷风吹过,单薄的裙装无法抵御无孔不入的寒意,毛利兰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自从来到这里后,因为水土不服而始终不太舒服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乏力了。
鼻腔因为方才那个喷嚏传来一阵强烈的刺激感,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顺着毛利兰的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巷子的另一端走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风衣,头上戴着针织帽,留着一头黑色的长发。
来人戴着口罩,毛利兰只能看到对方那非常有压迫感的锐利绿眸,以及那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还有那只手中攥着的…
手枪。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恐惧。
相反,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因为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眼熟?
来人一步步地逼近,毛利兰却仍然因为那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而陷入在思考之中,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流着泪的亚裔女孩被吓得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出租车司机猛地按了一下喇叭,用英语催促着毛利兰赶紧上车,并说,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最近在纽约流窜的长发日裔男性杀人魔。
就在毛利兰回头看向出租车时,出租车司机却突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随即抛下了本来就不存在的职业操守,直接一个油门冲了出去。
毛利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溅起的泥水弄脏的鞋子和裙摆,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
很好,那个奇奇怪怪的“杀人魔”此刻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一步之遥。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