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城城门处的晨雾还没散尽,南薰门外已列起黑压压的军阵
三万宋军将士,踏着土路出城,甲叶上清晰可见的锈迹斑驳……
“出发!”
随着偏将的嘶吼声,军阵中长号声,悠悠的在军阵中响起,整支队伍开始缓缓出城
最前排的步兵,攥着生锈的枪杆,枪尖挑着半旧的“宋”字旗虽迎风招展,却让人看了总有种莫名的破落
一个裹着破毡的小兵,甲胄间露出的手腕上,还有上次接战时未退的钝伤……
队列间,将士中少部分人如这小兵一样,身上多少有些与金军交战未愈的伤,甲胄间,也多有破损
让人心酸的是,此时宋军上下皆有损伤,朝廷来不及给所有的兵将补充军械武备,也来不及让将士们休整
队伍末尾的粮车,陷在泥里,十多个民夫喊着号子用力的推搡,但即便如此,那粮车陷在泥坑中仍动弹不得,能看得出来,不仅是将士,军中负责运输辎重的民夫,也一样疲累不堪
……
大路边,李纲朝面前的种师道拱手道:
“种将军此去辛苦,按官家的军令,我半月后自会引军前去相助”
种师道恭敬的回礼道:
“李大人客气!”
“末将先行一步!”
“保重!”
“保重!”
……
种师道与李纲临门道别,种师道转身上马,顺队列方向渐行渐远
……
看着种师道一军将士出城,李纲身边的邓肃目露失落:
“这样一支疲累之军,能是镇朔军的对手么……”
听得身边邓肃的言语,李纲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觉得即便是上四军去了那河东路,就能拿得下镇朔军了?……”
“我们在东京汴梁苦苦支撑,若不是各地勤王之师来的及时,那金人又岂会退兵……”
“可那河东路一隅,竟然能单靠一己之力,硬是将金人推回到开战之前两国旧界!”
邓肃闻言,眼中失落更甚:
“如今的大宋禁军,有几支军能像往日边军一样骁勇……”
“可既然这种师道的麾下兵将已经如此疲惫,为什么官家……”
邓肃虽往日里口无遮拦惯了,但提及官家,还是言语中带着一丝的忌讳
虽然他话只说了一半,但不影响李纲猜出他未说出口下半句疑问:
“你以为官家只是怕那镇朔军反……却不知道这种师道亦是边军……”
“让他两家彼此相互?……”
邓肃半句话出口,就被一旁的李纲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放肆!这话能说出口么!”
自知说错了话的邓肃赶忙闭了嘴
要是旁人对自己如此厉声呵斥,邓肃怎么也得争一争口舌之快,
可面前的李纲不同,二人虽年龄差了十来岁,可一路同行而来,邓肃清楚李纲的为人,
他喝止自己的言辞,纯是为了替自己担心,而不会夹杂私念
闭了嘴的邓肃,遥望队列消失的方向,心中落寞之情更甚
……
城楼上,李邦彦为掩人耳目,身着黑色的帽兜外敞,兜帽的帽檐已经压过了他半张脸,此时即便是熟人来了,也得仔细端瞧才能看得出尊容
看着出城的军阵队列,嘴角不漏声色的勾起弧度
“李良……”
“主人!……”
身边随从闻听自己主子呼唤,赶忙上前一步听令
“你说官家是怎么想的,我一个没去过太原的人,都能从镇朔军的战绩中,看到那西北的彪悍”
“官家却派这么一支军去,这不是去送死么……”
李良闻言,小心的环视四周,确定自己主子声之所及的区域内没有他人,才开口应和道:
“主人……我已经在军中安插了眼线,需要怎么做,只需您一声吩咐!”
说着话,李良用手做刀势,在自己的脖子处划了划
李邦彦对李良的表现很满意,嘴角的笑意并未消退:
“回府!……”
……
康王府后院书房内,康王赵构端坐于正案前
“殿下,如今那李邦彦和那李纲已经斗的如火如荼”
“官家似乎,更想让事态趋于平衡……”
“召集各部尚书的同时,还召见了种师道……”
在他面前,毕恭毕敬跪着一名周身黑衣头带斗笠的刀客
“我这个皇兄啊,总以为什么事情只要慢就是稳,只要缓就是圆……”
“呵呵呵呵……他怎么就不明白,下面人渴望建功的人心,根本由不得他慢慢来”
……
赵构话出口,跪着的黑衣刀客不敢搭话,只是默默的静听自己主子对当今官家的点评,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或是默契,
一向端庄示人的康王赵构,在人前对当今官家一向推崇,但实则内心鄙夷,丝毫看不上当今皇帝的所作所为,
但这情绪怎敢示人,这份鄙视深埋心中的他,也只敢在这刀客面前表露真正的心迹
“那种师道?……”
黑衣刀客欲言又止,话只说一半,便觉得略有不妥,便没了下文
主仆二人相处已多年,彼此心迹间的默契不需要那么多的明示,赵构自然明白他所想
“你安排人暗地里助他,切不可让河东路的事过于顺利……”
“过于?……”
“主子,您是说,那种师道斗不过那镇朔军的人?”
听到黑衣刀客的疑问,赵构没有作答,兀自笑了起来
“呵呵呵……你呀”
“他俩谁强谁弱我不知道,但那镇朔军身边可没有我这皇兄安插的人……”
“可是这样一来,李邦彦那群老贼?……他们会坐视不理么”
……
黑衣刀客的疑问一说出口,赵构并没有搭茬,而是失望的遥看窗外树枝上的鸟……
良久,赵构才再次开口:
“某些人,在太原的产业,怕不是被人给抄了,估计此时,应该怀恨在心……”
“先生教过本王,凡事顺应天意人心,才可为……”
黑衣刀客听得赵构云里雾里的一句话,尽管心中疑惑,也不敢继续追问,扫了自己主子故弄玄虚的雅兴,遂撑手行礼,退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