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星台的震动缓缓平息。庞大的青铜浑天仪在中央星核的牵引下重新进入稳定的运转轨道,星辰徽记规律的明灭取代了之前的狂乱红光,喷涌的地脉之力被悄然梳理,导入星流深处,如同狂暴的洪流归于堤坝之内。十二峰间弥漫的硫磺焦灼之气渐渐被天地间精纯的灵机取代。
苏三躺在冰冷的观星台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丹田深处传来的阵痛。那枚于毁灭边缘破境重生的金丹,此刻光芒黯淡,表面缠绕着数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强行剥离星络梭共生之链的反噬已然显现。金丹不再是之前白金星辉璀璨的模样,更像一颗蒙尘布满裂璺的珍珠,吞吐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比之破境前还要滞涩几分。
左臂空落落的。玉骨鼎彻底粉碎,并非只损失了一件器物,更像是源自骨髓深处的一股浩瀚之力被连根拔除。一种久违的“纯粹肉身凡胎”的感觉弥漫开来,令他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虚浮。
“苏道友?苏道友!” 急促的呼唤声传来。
几名驻守万星台的青袍弟子飞奔而至。他们先是被苏三浑身浴血、气息萎靡的惨状惊住,旋即目光扫过他空无一物的左臂袖管,以及上方已然稳定运转的浑天仪和新生的星辉,脸上表情复杂难明,敬畏中混杂着难以掩饰的惊疑。
他们小心地将苏三扶起。苏三强撑着没有昏厥,目光落在玄骨长老先前站立之处——那里只剩下一小片焦黑的岩石粉末,以及半件被烧蚀得残缺不全的青灰色道袍碎片。属于玄骨长老本人的气息,连同那股冰冷的星蚀意志,都已彻底湮灭于天地间。
有弟子快速查看那片遗迹,倒吸一口凉气,低声禀报:“长老……长老法身怕是……不存了……”
“抬去静心殿。”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不远处,灵墟掌门玄成子不知何时已踏云而至,目光如深潭古井,在苏三身上和他手臂位置微微一凝,又扫过那焦黑之处与运转的浑仪,眼底深处似有万般波澜涌动,最终归于沉寂。
他并未多问药王谷变故细节,也未深究玄骨长老殒落因果,只袍袖一卷,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便将苏三托起,平稳地送入殿内。
静心殿内灵气氤氲,药香淡淡。数位擅长疗伤炼丹的长老早已等候在侧。他们先是检查苏三体表伤势,以灵丹妙药外敷内服稳住经脉气血,待探查到其丹田金丹状况时,无不面色凝重。
“金丹受损,本源动摇,非一朝一夕可愈。”一位白发长老收回按在苏三腕脉的手指,沉声道,“星络梭与本命金丹的共生联系被强行斩断,如同截断生机之藤,丹元自然萎缩。且……道友根基受损,日后恐对精进之路……有碍。”他话语虽含蓄,但那份惋惜却清晰可闻。金丹修士根基受损,大道之路必然艰难数倍。
苏三闭目不语,默默感应丹田。裂璺的金丹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迟滞的痛楚,吸纳灵力的确迟滞了许多。曾经的玉骨鼎带来的吞吐转化之能也彻底消失。前路似乎真个变得狭窄晦暗起来。
殿外隐隐传来争论之声:
“……玄骨师叔与星蚀同殒,谁主阵枢?万星仪初定,还需大能坐镇稳固!”
“……苏长老……咳,苏道友强斩共生之链而伤及本源,实是可惜……”
“……玄骨长老离奇入魔,苏道友于药王谷究竟遭遇何等邪秽?此事……”
“……此事需细查,但绝不可动摇了此时宗门根基!”
争论声渐息。玄成子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他独自步入,屏退了所有疗伤长老。殿内只剩下他与榻上的苏三。
“星核归位,挽狂澜于既倒,此为宗门大幸。”玄成子看着苏三,语气平缓,听不出悲喜,“玄骨师弟心魔深种,终至与星蚀之物同灭,亦是其命数劫难。”他微微一叹,旋即话锋一转,“你根基之损,非尔之过,乃应劫之代价。宗门藏经阁道藏法碑,你可随意参悟;蕴星池灵气枢纽,为你开启三个时辰。灵墟宗不欠有功弟子因果,能否抓住这机缘修补金丹、重塑根基,便看你自身造化了。”
这番承诺分量极重!藏经阁道藏法碑蕴含宗门历代祖师感悟;蕴星池更是沟通地脉灵气精华的修炼圣地,寻常弟子甚至长老都难得开启。这无疑是玄成子在宗门规则内,能给出的最大补偿。
苏三睁眼,对上掌门深不可测的目光,缓缓拱手:“谢掌门。”声音沙哑低沉。
玄成子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飘然离去。
静心殿重新安静下来。苏三感受着体内迟滞的灵力与丹田伤痕累累的金丹,眼神深处没有多少喜悦,亦无太多绝望,只有一片沉凝的思索。蕴星池三个时辰的机缘,藏经阁浩渺的道藏……这些都是资源。
但道途的关键,在于根!金丹的裂痕,缺失的星络梭,被连根拔除的玉骨鼎之基……这些根本性的缺失与损毁,绝非简单地吸纳灵气或参悟前人道统就能轻易弥补。失去了星络梭的玄妙支撑,自己还能否找回通往更高处的路?或者说,这条路又该如何走?
他深吸一口气,牵引着体内微弱但精纯的星核境真元,小心翼翼地流过金丹上的每一道细小裂痕。撕裂的痛楚依旧清晰,但也让他对自身根基的损伤有了更深更真实的感受。
根基受损……道未全崩。至少,那曾在星流熔炉和碎星爪下锤炼出的、纯粹而不屈的意志,并未随玉骨一同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