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二一边指挥着儿子往荒地引水浇灌,一边抡着錾子凿水洞下方的石槽。錾子敲在石头上,火星子溅起来,又簌簌落在他沾满泥灰的手背上。“得让水洞里的水流得再畅快些,”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心里头盘算着,“水多了,才能保住荒地周边的树木杂草野菜,也能匀出些给乡亲们浇地。”
不过眼下还没到最吃紧的时候。大刘庄中间那条小溪里尚有一丝潺潺流水,村外的河里虽然水位比往年低了一大截,露出不少青灰色的鹅卵石,却还没断流,甚至能容下小船摇摇晃晃地划过。勤快些的人家,挑着水桶去河边取水,照样能浇地。所以那石槽并没完全凿通,靠近水洞的地方特意留了层薄薄的石片当水坝,真到了急需大量放水的时候,一锤下去就能砸开,省时省力。
云老二打算水洞里淌出来的水,主要分成两大股,一股截留在荒地里,除了浇荒地,剩余的向荒地四周扩散蔓延;另外一股通过自家的大水沟流出去先浇灌自家的地,剩余的水则供自家的地周围的其他人家浇灌。
方案定了,父子俩便埋头干起来。云新晨蹲在荒地边,挥着锄头挖沟,土块簌簌落在脚边,沟痕一点点往前延伸。刚挖了没多远,云老二那边的水就顺着渠流过来了,哗啦啦漫过沟沿,打着旋儿流过云新晨脚边,又蜿蜒着往荒地外的坡地淌去。
“爹,”云新晨直起身,抹了把汗,“咱这么做,真能把人挡在荒地外头,保住里头的秘密吗?要是秘密泄了,这地不归咱家专种了,一年得少挣多少银子?”
云老二手里的锄头顿了顿,叹了口气:“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或许老天爷看咱为了自救又救人,凿石头、挖沟渠费了这么多心血份上,能让这法子管用呢?”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没底,先前在荒地里甩开膀子大干的劲头也淡了些。
往荒地周边引水的沟挖得又浅又密,藏在草丛里几乎看不出来,让水慢慢的向四周浸润,嘿嘿,图的就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
地里的麦子、整片荒地都浇透了,往外引水的路也理得顺顺当当。水洞上方的石槽凿得够深了,就等着干旱更严重时派上用场;下面通往大水沟的过路渠也挖宽挖深了,哪怕水洞的水满到与洞口齐平,流下来也淹不了荒地。
忙活了七八天,父子俩才算放了心,停了工。没了开荒的热情,连去荒地拔草的心思都淡了,索性背起背篓,又往山里钻——今年干旱是定局了,就算水洞里的水不断,天天刮着干热风,地里的庄稼、荒地里的药材也难免减产。山外的损失,只能到山里补回来。
地里的活计交给了刘满仓、豆子和老黑照看,父子俩倒有了大把时间进山。今年进山的次数比往年多了不知多少倍,背篓里的药材也一次比一次满,当归、黄芪、……堆在院里晒,空气里都飘着股清苦的药香。
另一边,云新阳和吴鹏展回到住处,刚推开房门,就见季科和胡添翼正坐在桌边喝茶。吴鹏展眼睛一亮,笑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找到这儿的?”
胡添翼放下茶杯,故意板起脸:“还说呢!我们到了好几天,天天四处找你们,你们倒好,来了就往外跑。若不是我们找上门,你们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找我们了?离开吴家书院,就成陌路了?”
吴鹏展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俩昨天到了住处,发现窗外就是府学的外墙,一心惦记着找个地方练功,竟把找胡添翼他们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哪能啊,”他嘿嘿一笑,“本想上午先去打探打探,下午就去找你们,这不巧了,你们先来了。总归是要见面的,谁找谁不都一样?”
胡添翼被他说得没脾气,哼了一声,倒也不再追究。说话间到了午饭时间,四个书童把各自主子的饭食都端到云新阳屋里,几碟小菜、一碗热汤,摆了满满一桌。
季科拿起筷子,忽然问:“一路坐船来,两岸风光那样好,你们俩没诌几首诗?”
吴鹏展夹了口菜,瞥了云新阳一眼,笑道:“诌什么诗?云新阳一路上蔫蔫的,吃什么吐什么,要不是个男人,我都怀疑他揣上了,看着就难受。我一个人诌,给谁听?”
胡添翼立马帮腔:“你不晕船,哪懂那滋味?晕起来天旋地转,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亏你还取笑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我就取笑了,怎么着?”吴鹏展挑眉,“难不成你一路上也跟个怀了孕的胖妇人似的,走两步就喘?”
两人说着就闹起来,一个挠胳肢窝,一个拽胳膊,笑得直不起腰。季科看着他俩,叹道:“还是在一起好啊。我前些日子回老家应考,一个人行路,一个人住客栈,一个人去考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日子慢得像熬粥。”
胡添翼停下打闹,眼睛亮晶晶的:“等咱们都中了举人,就一起上京考春闱!路上有说有笑,进考场前互相鼓鼓劲,若是都榜上有名,还能一起骑着高头大马夸街,那才叫风光!”
云新阳在一旁听着,偷偷好笑——一起中秀才容易,一起中举人就难了,想一起在春闱里上榜,更是难如登天。但他没说破,就看着他们畅想,心里也暖融融的。
没过两天,杨家宝、汪泽瀚也到了府学,几个相熟的伙伴聚在一处,又是说笑又是打闹,把住处的屋顶都快掀了。
很快,府学开课了。这里的课程比书院里丰富多了:四书五经是主修,之外还有音律、棋艺、书法、绘画、骑射、算数,甚至还有蹴鞠队,简直像个万花筒,看得人眼花缭乱。
云新阳报了绘画、音律和算数,又拉着吴鹏展打算参加蹴鞠队。两人到了蹴鞠场,知道自己是新手,没敢找那些厉害的队伍,专挑中末流的问,以为完全没有问题。
他们看见一个叫“崛起”的队正在场上练球,吴鹏展走上前,喊道:“请问,你们队还收人吗?”
一个壮硕的队员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他俩,撇撇嘴:“就你们俩?个子倒不矮,怎么脸皮嫩得像刚剥壳的鸡蛋?莫不是天天躲在屋里啃书本,连太阳都没晒过几次吧?”
云新阳和吴鹏展也没法子——他俩练功时没少在太阳底下晒,可皮肤就是比旁人白些,总不能为了变黑,啥也不干光晒太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