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驶出礁石群时,晨雾刚好散尽,阳光铺在海面上,像撒了层碎金。麦卡锡站在船头,用断臂的残端摩挲着那枚山楂木哨,哨身上的纹路被磨得发亮——那是肖恩生前刻的,说“危急时吹响,弟兄们就知道是自己人”。海风掀起他粗布衬衫的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锈迹斑斑的怀表,表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小照,是他牺牲的儿子汤米,眉眼间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前面就是黑水湾了。”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格雷森在湾口设了三道关卡,说是‘检疫站’,其实就是搜身盘查。上个月有艘渔船想硬闯,被他们的铁甲舰轰得连块木板都没剩下,船板的碎片顺着洋流漂了三天,岸边的孩子捡来当柴烧,烧出来的烟都是焦的。”
我扶着船舷,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铁甲舰轮廓,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莉齐塞给我的山楂糕还揣在怀里,用油纸包了三层,被体温焐得发软,甜酸味透过粗布衣裳渗出来,有点像小时候父亲酿的山楂酒,初尝是甜,回味却带着点烈。船板在脚下轻轻晃动,每一道木纹里都藏着海的气息,让我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褪了色的海图,上面用红墨水圈着黑水湾的位置,旁边写着“险”字。
“他们要搜身,咱的火药怎么办?”汤米凑过来,他手里捧着个用油布包着的包裹,里面是弟兄们连夜赶制的土炸药,引线是用浸了桐油的麻线做的,线头处还留着他咬过的牙印。这孩子才十六岁,胳膊上还带着去年被格雷森的人用鞭子抽的疤,此刻却梗着脖子,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要是被搜出来,按格雷森的规矩,直接就沉海了。我哥就是这么没的,那天他不过是揣了半袋给山里孩子的饼干,就被他们当‘通匪’给扔下去了……”
麦卡锡往嘴里塞了块山楂干,酸得他皱起眉头,腮帮子鼓了鼓才咽下去:“别慌,早有准备。”他弯腰掀开舱底的块松动木板,木板边缘的铁环已经锈成了红褐色,他用残端勾住铁环用力一拉,下面露出个黑漆漆的夹层,深约两尺,四壁铺着防潮的桐油布,“老汤姆当年跑船时留的暗格,这老东西,年轻时是个走私盐的,这暗格能藏下十斤火药,当年他就是靠这个躲过海关的搜查,攒下钱才娶了媳妇。”
我看着那暗格,突然想起父亲给我讲的家族故事——三百年前,我们家族出了位叫欧文的先祖,是个矿场主,在威尔士的深山里开了座银矿。有一年王室派兵强征矿产,欧文就在矿道里修了类似的机关,在主巷道的支撑柱里挖了夹层,藏着反抗用的火药和粮食。后来王室的人炸开矿道时,他就是带着矿工们从暗格里的密道逃出去的,临走前还在矿脉的关键处埋了炸药,让那座银矿永远沉睡在了山底。父亲说,欧文的墓碑上没刻名字,只刻了朵山楂花,因为他总说“山楂树的根扎得深,再硬的石头也拦不住它发芽”。
“这暗格够隐蔽吗?”我伸手摸了摸夹层的木板,边缘打磨得很光滑,显然是常年使用的痕迹,“格雷森的人鼻子比狗还灵,上个月他们连老霍普藏在鱼肚子里的信都搜出来了。”
“放心。”麦卡锡拍了拍我的手背,他的掌心全是老茧,带着海风的咸涩,“老汤姆当年为了这暗格,特意请了造船的老木匠,用的是‘子母扣’的法子,木板和船底的纹路严丝合缝,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上次布伦丹带药进山,就是藏在这儿,格雷森的人把船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着。”
船队慢慢靠近关卡,铁甲舰上的士兵果然举着枪喊话,黄铜的枪管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停船接受检查!所有人都到甲板上来!”为首的军官戴着副金丝眼镜,镜片擦得锃亮,却遮不住眼底的阴鸷,他站在舰桥的阴影里,像条盯着猎物的毒蛇。
麦卡锡把火药包塞进暗格,盖好木板,又在上面堆了些腌鱼,鱼腥气瞬间弥漫开来。“都精神点!”他压低声音叮嘱,“少说话,多点头,就当是给地主交租子,装孙子咱还不会吗?”汤米把短刀藏进靴筒,刀柄上的山楂木雕花硌着脚踝,那是他哥生前给他做的。
士兵们登船时,皮靴踩在甲板上“咚咚”作响,震得舱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我攥紧了藏在袖管里的短刀——那刀是科林给的,刀鞘上缠着他亲手编的山楂藤,藤叶的纹路里还沾着去年的山泥。他说“这刀快,能防身,不到万不得已别用”,可此刻我摸到刀柄的温度,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麦卡锡站在士兵面前,任由他们摸遍全身,断臂的残端被碰得发红,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一个劲地赔笑:“长官辛苦,海里的日子苦啊,就指望打点鱼换点粮食,求长官高抬贵手……”他从舱里拎出串刚腌好的海鱼,鱼鳃还在微微颤动,“这点小东西,孝敬弟兄们尝尝鲜,下酒正好。”
戴金丝眼镜的军官用手杖挑起麦卡锡的断臂,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雷肯别的余孽,倒是学会讨好了?听说你们的‘小首领’藏在山里?把她交出来,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给你们条渔船,让你们在这黑水湾讨口饭吃。”
麦卡锡的脸色瞬间沉了沉,又很快换上笑:“长官说笑了,咱就是群打渔的,哪敢跟雷肯别沾边啊。雷肯别的人都被您清干净了,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嘛。”他往军官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是弟兄们凑的几个银币,“您看这……”
军官掂了掂布袋,塞进怀里,挥了挥手:“搜仔细点!别放过任何角落!”士兵们立刻像疯狗似的冲进船舱,翻箱倒柜的声音此起彼伏,汤米藏在渔网后的脸都白了,我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用口型说“别怕”。
搜查的士兵显然没把这群“渔民”放在眼里,翻了翻船舱就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时还抢走了那串海鱼,有个士兵故意踩碎了汤米放在甲板上的鱼篓,鱼鳞混着海水溅了我们一身。金丝眼镜军官站在铁甲舰上,用望远镜盯着我们,镜片反射的光刺得人眼睛疼,直到船驶出关卡,那道目光才像毒蛇似的缩了回去。
“狗娘养的!”麦卡锡等船走远了,才捂着断臂骂了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等咱拿回矿场,第一个就把这姓佩奇的眼镜踩碎!让他看清楚谁才是黑水湾的主人!”
汤米蹲在甲板上,小心翼翼地捡着鱼篓的碎片,眼圈红了:“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那鱼篓是用山楂藤编的,边缘还缠着他娘绣的红布条,去年冬天他娘染病死了,这是唯一的念想。
“别哭。”我蹲下来帮他捡碎片,“等打赢了仗,我教你编个新的,比这个还结实。”汤米点点头,把碎片揣进怀里,像捧着什么宝贝。
船行到湾中心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枪声,“砰砰”的声响在水面上荡开涟漪。接着是铁甲舰的轰鸣,黑烟像条黑龙似的冲上天空。麦卡锡举着望远镜看了会儿,突然拍了下大腿:“是布伦丹!他带着人在劫格雷森的运粮船!”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几艘小船正围着艘货船打,船上的人举着红旗,旗面上绣着朵山楂花——那是雷肯别家的标志,花瓣的针脚是莉齐亲手绣的,她说“要让这花在黑水里也能开得艳”。布伦丹的枪法我知道,百米之内能打中飞鸟,此刻他正站在货船的桅杆上,举着步枪射击,红色的披风在风里展开,像团燃烧的火,他腰间的弯刀随着动作晃悠,刀鞘上镶着块山楂木,是去年从他爹的坟前挖的老树根做的。
“咱得帮一把!”汤米急得直跺脚,手里的炸药包都快攥出汗了,“布伦丹哥他们人少!”
麦卡锡却按住他:“别急,布伦丹带的人不少,咱贸然上去反而添乱。”他指着远处一艘快速驶来的巡逻艇,“看见那艘巡逻艇没?格雷森的人正往那边赶,上面有机枪,布伦丹他们对付不了。咱去抄他们的后路,炸了这艇!”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从暗格里摸出火药包:“我去炸他们的发动机,你们接应。”这活儿我熟,小时候跟父亲在这湾里摸鱼,闭着眼都能找到礁石缝,憋气能憋三分钟,去年还帮科林从格雷森的仓库底下摸出过一箱药品。
麦卡锡拽住我:“太危险了,巡逻艇上有机枪,要是被发现……”
“我熟水性。”我拍了拍他的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您忘了?去年我在鲨鱼礁那边,从格雷森的眼皮子底下捞过沉船里的罗盘。”那罗盘现在还在科林手里,他说要用它指引弟兄们找到新的矿脉。
换上渔民的粗布衣裳,我抱着火药包跳进海里。海水有点凉,像父亲矿道里的井水,却让我异常清醒。游到巡逻艇底下时,能听见士兵们的笑骂声,他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货船的方向,没人注意到水下的动静。船底的海藻缠着我的脚踝,像水草的手,我想起母亲讲的故事,说黑水湾的海神会保佑勇敢的人,小时候我总在船头挂串山楂果,说这是给海神的礼物。
找准发动机的位置,我把火药包塞进去,拉燃引线,引线“滋滋”地冒着火星,像条发光的小蛇。迅速游开时,能听见船底传来士兵的喝问:“什么声音?”我钻进块礁石缝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巡逻艇的尾部炸开了花,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士兵们尖叫着掉进海里,像下饺子似的。
布伦丹他们趁机发起猛攻,红旗在货船上高高竖起,像朵在硝烟里绽放的花。
等我爬回自己的船时,浑身都湿透了,山楂糕在怀里泡成了糊状,油纸被海水泡得透明,却舍不得扔。麦卡锡用粗布给我擦头发,他的断臂残端蹭得我脖子发痒:“你这丫头,跟你爹一个倔脾气。当年你爹为了救老汤姆,抱着炸药包冲进格雷森的碉堡,也是这么说‘我熟地形’。”
布伦丹带着人押着货船靠过来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他跳上我们的船,军靴上还沾着血,看见我就咧嘴笑了,露出颗缺了的门牙——那是小时候跟人抢山楂树时被打掉的,他总说“这是勇敢的记号”。“我就知道你能来!莉齐说你绣的山楂花旗,比她娘绣的还好,针脚密得能挡雨。”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包山楂籽,颗颗饱满,还带着山里的泥土气息:“这是今年的新籽,莉齐让我交给你,说‘种在矿场的废墟上,明年就能长出苗’。她还说,等苗长出来,要在每棵树下埋块木牌,写上牺牲弟兄的名字,让他们看着树长大。”
我接过山楂籽,指尖触到颗特别圆的,突然想起科林总说“圆籽长出的树最直”。去年他种在孤儿院后院的那棵,春天已经发了芽,莉齐说那是用肖恩的遗物换的种子,长得格外精神。
货船上的粮食堆得像座小山,还有格雷森的人搜刮来的布料和药品。布伦丹说,这些够山里的孩子们撑到秋收了。“科林在山那边的溶洞里,带着伤员呢,”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我耳边,热气喷在耳廓上,“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说‘矿道里的灯油快没了,问你能不能捎点过去’。他还说,你爹留的那箱煤油,藏在礁石群的溶洞里,让你小心点,那附近有格雷森的巡逻队。”
我想起父亲留的那箱煤油,是他当年从格雷森的仓库里抢出来的,藏在鲨鱼礁的溶洞里,本来是准备炸铁甲舰用的。“我知道地方,明天一早就去取。”
布伦丹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的掌心全是茧子,粗糙得像块砂纸,指腹上还有道新疤,是上次劫军火船时被刺刀划的:“格雷森在山里布了眼线,是矿上以前的工头,叫威尔逊,总穿着件黑大衣。你去取油时,千万当心,他认得你娘的刺绣,上次莉齐就是因为绣了朵山楂花,差点被他认出来。”
我点点头,把那半包山楂籽揣进怀里,跟粮食的气息混在一起,有种踏实的香。夕阳落在海面上,把海水染成了山楂汁的颜色,温柔地舔舐着船板,像母亲的手。
夜里在船上过夜时,麦卡锡给我讲起父亲和布伦丹年轻时的事。说他们当年在矿道里结拜,用的就是山楂酒,父亲说“雷肯别的人,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布伦丹说“以后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谁欺负她,我崩了谁”。那年布伦丹才十五岁,手里还攥着把没开刃的刀,却比谁都认真。
“你爹啊,”麦卡锡的声音带着点醉意,他偷喝了点藏着的山楂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总说你像你娘,心细,绣的花能引来蝴蝶。但他不知道,你骨子里的倔,跟他一模一样。那次矿难,你抱着查理往外冲的样子,跟他当年抱着我逃出火场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从怀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山楂糕,“这是你娘当年给你爹的定情物,他一直带在身上,矿难那天,他把这塞给我,说‘让丫头知道,爹没丢雷肯别的脸’。”
我望着天上的月亮,觉得它像块没吃完的山楂糕,挂在黑丝绒上,甜丝丝的。怀里的山楂籽硌着心口,像颗正在发芽的种子,带着股破土而出的劲。
第二天去取煤油时,果然在溶洞附近看见个穿黑大衣的男人,背着手站在山楂树下,像块阴沉的石头。他手里把玩着块怀表,表盖打开着,里面的照片隐约能看见是格雷森的徽章。我假装砍柴,绕到他身后,听见他跟人说话,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科林那小子藏不了多久,等找到他,就把雷肯别的余孽全清了……特别是那个丫头,听说她娘的刺绣是一绝,只要看到绣山楂花的,格杀勿论……”
我悄悄退回来,心里像被山楂核硌着,又酸又涩。回到船上,把这事告诉布伦丹,他咬着牙说:“早知道这狗东西靠不住!当年矿难时,就是他把消息卖给格雷森的,说我们藏在避难所……老霍普他们二十多个人,就是被他害死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打断他,从怀里掏出父亲的矿道图纸,摊在甲板上,“得想办法把他引开,不然科林他们在山里待不下去。你们看,这是三百年前欧文先祖留下的矿道图,有条废弃的煤巷直通格雷森的别墅地窖,后天是他的生日,肯定会在别墅办宴会,威尔逊肯定会去当守卫。”
麦卡锡凑过来看图纸,手指点着煤巷的入口:“这巷口现在在哪?”
“在山楂林深处,有棵老山楂树做记号,树干上刻着朵花。”我指着图纸上的标记,“我去年跟科林去采山楂时见过,里面能走通。”
布伦丹皱起眉:“那别墅戒备森严,就算从地下进去,炸了酒窖,也未必能引开所有守卫。”
“能引开多少是多少。”我摸出那把科林给的短刀,刀鞘上的山楂藤被摩挲得我摸出那把科林给的短刀,刀鞘上的山楂藤被摩挲得发亮。月光透过船舱的缝隙落在刀刃上,映出我眼底的冷光:“未必需要炸酒窖。”
布伦丹和麦卡锡同时看向我,眼里带着疑问。
我指尖划过图纸上别墅地窖的位置,那里标注着一个不起眼的符号——是欧文先祖当年藏火药的密室标记。“威尔逊最在意的不是格雷森的宴会,是他藏在别墅里的那箱‘黑货’。”
“黑货?”麦卡锡追问,断臂的残端不自觉地绷紧。
“上个月我在格雷森的账本上见过记录,”我压低声音,确保只有我们三人能听见,“一箱从殖民地运来的鸦片,他打算用这个控制那些不听话的议员。威尔逊是负责看管的人,那箱东西比他的命还重要。”
布伦丹突然明白了:“你想……”
“煤巷尽头的密室,正好在鸦片箱的正下方。”我将短刀插回鞘中,声音轻得像海风拂过礁石,“我们不用炸别墅,只要在密室里敲出三声闷响——那是威尔逊和格雷森约定的‘货损’信号。他听见这声音,一定会带着心腹亲自去地窖查看。”
麦卡锡的呼吸急促起来:“然后呢?”
“然后,”我看向船窗外那片漆黑的山楂林,老山楂树的影子在风里摇晃,像个沉默的哨兵,“我们就在那棵刻花的老山楂树下等着。他只要踏入山楂林,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布伦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你确定威尔逊会信?万一他……”
“他一定会信。”我打断他,指尖轻轻点在图纸上那个符号,“因为这个密室的存在,只有格雷森、威尔逊,还有……三百年前欧文先祖的直系后裔才知道。”
麦卡锡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震惊:“你是说……”
“我娘临终前给我的银锁,内侧刻着和密室符号一样的花纹。”我摸出脖子上的银锁,月光下,那花纹与图纸上的标记完美重合,“她是欧文的第十三代后人。威尔逊见过这银锁——去年他搜我身时,指尖在锁上停顿了三次,那时我就该明白,他认出了这个记号。”
船突然晃了一下,像是撞到了暗礁。布伦丹扶住船舷,低声咒骂了一句,却在看清船边漂浮的东西时突然噤声——是一片撕碎的黑大衣衣角,上面沾着新鲜的血渍,边缘还缠着半根山楂藤。
是威尔逊的大衣。
我们三人同时看向山楂林的方向,那里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那棵老山楂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着,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树后探出头来,无声地注视着我们的船。
我握紧银锁,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突然听见煤巷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不是我们计划的三声,是一声,短促而沉闷,像有人用斧头劈开了木头。
布伦丹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步枪上,麦卡锡摸出了藏在靴筒里的匕首。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船舱陷入一片漆黑。黑暗中,我听见威尔逊那标志性的尖细嗓音,像蛇一样钻进船舱:“小姑娘,你娘没告诉你……那银锁,也是打开煤巷陷阱的钥匙吗?”
船板下传来“咯吱”的断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水底往上顶。我知道,我们脚下的船,正慢慢驶向威尔逊布好的网。而那声闷响,究竟是谁发出的?是提前潜入煤巷的同伴,还是……威尔逊故意设下的诱饵?
山楂林里的老山楂树,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发出警告,又像是在嘲笑我们踏入了早已布好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