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上一秒还与我并肩作战的李慕白,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威胁。
他那双熟悉的眼眸,被一种非人的猩红彻底侵占,仿佛两颗嵌入眼眶的血色琉璃,冰冷,空洞,不含一丝一毫我们过往的情谊。
他周身弥漫开一股阴冷刺骨的黑气,那黑气在他抬起的手中迅速扭曲、凝结,最终化作一条闪烁着不祥光泽的锁链。
那不是实体,却发出了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响,每一个链环都由浓郁的傀儡能量构成,上面盘踞着无数哀嚎的微缩人脸,令人头皮发麻。
“既然你发现了秘密,那就由我来终结你。”
他的声音,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音色,但语调却像被寒冬的冰雪冻结,每一个字都砸在我的心上,溅起刺骨的寒意。
这不是李慕白,这只是一个披着他皮囊的怪物,一个被系统选中的,冷酷无情的“新宿主”。
我来不及悲伤,也来不及愤怒。
那道傀儡锁链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取我的咽喉。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我笼罩,我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没有退路!
电光石火之间,我心中默念法诀,系统面板在我的意识中疯狂闪烁。
“系统,调用‘傀儡锁心诀’!反向夺取控制权!”
这是我压箱底的保命技能,专门用于对付傀儡师的控制手段。
一股磅礴的意念之力从我体内涌出,化作无数无形的触手,试图缠上那条袭来的锁链,进而逆流而上,侵入李慕白的身体,与那个该死的程序争夺这具躯壳的主导权。
然而,就在我的意念触碰到锁链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阻力猛然传来。
那感觉,就像是溪流撞上了堤坝,鸡蛋碰上了石头。
我的“傀儡锁心诀”非但没能撼动对方分毫,反而被一股更加霸道、更加高级的力量狠狠地反弹了回来。
“噗——”
我脑中一阵剧痛,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我的意识深处响起,不带任何感情。
【警告:目标为高级权限‘新宿主’,权限压制已生效。】
【‘傀儡锁心诀’执行失败。】
不行……权限压制!
我死死咬住牙关,牙龈被咬破,满嘴都是血腥味。
这就是“新宿主”的可怕之处吗?
他在这个傀儡程序的体系里,优先级远在我之上。
我的一切手段,在他面前都像是孩童的玩闹,轻易就被碾碎。
锁链没有丝毫停滞,猩红的光芒在我的瞳孔中急剧放大。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上面传来的死亡气息,冰冷,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娇小的身影动了。
是周青!
她没有被眼前这诡异的剧变吓住,反而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傀儡师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的时刻,她像一只敏捷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那个瘫软在地的傀儡师身边。
她手中捏着那枚我们仅剩的解咒丹,毫不犹豫地捏开傀儡师的嘴,将丹药猛地投了进去。
“你竟敢……”
一声凄厉而愤怒的嘶吼从傀儡师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被投入了滚油之中。
一股股黑烟从他的七窍中疯狂冒出,周围空间里那些原本若隐若现、连接着所有傀儡的丝线,瞬间失去了控制。
它们像发狂的触手一样胡乱抽打,将地面和墙壁切割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周青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看准傀儡师因剧痛而露出的破绽,蕴满全力的一掌狠狠印在他的胸口。
“砰!”
傀儡师如同一只破麻袋般被轰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石壁上,生死不知。
这个变故让李慕白的动作出现了一刹那的迟滞。
显然,主人的失控对他这个“新宿主”也造成了些微的影响。
那条几乎要触碰到我脖颈的锁链,在空中微微一顿。
然而,这停顿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
他猩红的眼眸再次锁定了我的位置,眼神中的杀意比刚才更加纯粹,更加狂暴。
失去了主人的精确操控,他似乎变成了一台只剩下“清除威胁”这一个指令的杀戮机器。
锁链再次袭来,速度更快,力量更猛!
我拼尽全力向后翻滚,狼狈地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锁链砸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坚硬的青石地面瞬间炸开,碎石四溅,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我背心发凉,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我明白,周青的奇袭为我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却也让我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一个失控的、拥有最高权限的傀儡,远比一个被精确操控的傀儡要可怕得多。
我脑中飞速运转,搜索着系统里的一切可能性。
功法?
不行,会被权限压制。
道具?
大部分都对灵体或傀儡无效。
符篆?
刚才已经试过,效果微乎其微。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李慕白的攻击一刻不停,锁链舞动如风,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将我所有闪躲的空间一步步压缩。
每一次躲闪,都耗费着我巨大的体力和心神。
我能感觉到,我的动作越来越慢,体内的能量也即将告罄。
绝望如同潮水,开始淹没我的理智。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自己曾经的挚友手上?
就在这时,那道致命的锁链以一个我完全无法预料的角度,从侧面横扫而来。
我瞳孔骤缩,身体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完了。
就在死亡的阴影彻底吞噬我的前一刻,我的意识海中,那个冰冷的系统面板,不合时宜地闪烁了一下。
一行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字,在角落里一闪而过。
那是我每天都会看到,甚至已经有些麻木的提示。
我的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所有的绝望、恐惧和混乱,在这一瞬间被一个疯狂的念头彻底贯穿。
对……程序……
既然是程序,无论它多么高级,多么诡异,都必然遵循着它自身的底层逻辑。
就像日升月落,四季更迭,它一定有某种无法被外力轻易改变的……固定的节律。
一种日复一日,必须执行的……循环。
我的誓言在撕裂的天空下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我干涸的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金色的飞升通道依旧悬在头顶,像一只漠然俯瞰着人间的神明之眼。
李慕白那句怨毒的诅咒,如同最尖锐的冰锥,扎进了我的脑海——“这只是开始。”
开始?
我死死地盯着那扇门,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晃了晃。
强行将签到点数注入傀儡核心,这行为本身就像是把自己的血液抽出来,灌进一个冰冷的机器。
此刻,我体内的灵力已经不是涓滴不剩,而是像一片被烈日炙烤了数个世纪的沙漠,连一丝湿润的痕迹都找不到。
经脉中空空荡荡,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针扎般的刺痛。
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神魂与“系统”之间的那条链接,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和紊乱。
那个冰冷的,每日准时响起的声音,此刻寂静无声。
我篡改了它的运行方式,它也用枯竭和反噬惩罚着我。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那位始作俑者——古碑化身。
她依旧静立在半空中,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辉光,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既没有看我,也没有看李慕白消失的方向,而是凝视着那扇由她亲手开启的金色门户,眼神深邃得如同星辰生灭的宇宙。
“前辈……”我沙哑地开口,喉咙里像是卡着一把沙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飞升通道……难道不是……”
难道不是传说中,修为达到极致的修士,破碎虚空,前往更高位面的唯一途径吗?
为何会变成解决纷争、流放敌人的工具?
她终于缓缓地转过头,视线落在我身上。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从肉体到灵魂,所有的秘密,包括我对系统的篡改,都暴露在她洞悉一切的目光之下。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
“飞升,平息,放逐,回归……”她朱唇轻启,声音缥缈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对于‘通道’而言,并无区别。它只是一个‘果’,而你们的争斗,是‘因’。”
我听得云里雾里,却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似乎根本不在乎谁对谁错,也不在乎我和李慕白的生死。
她所做的,仅仅是遵循某种古老而冰冷的法则,将失控的“变量”从这个世界移除。
李慕白是变量,那因为操控系统而变得不稳定的我……是不是也是?
这个念头让我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金色门户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它那庞大的吸力开始减弱,边缘的光芒也随之收缩、黯淡。
它要关闭了。
我强撑着身体,抬头仰望。
那扇门仿佛一个时代的终结,缓慢而坚定地合拢。
李慕白的气息,连同那些傀儡狂暴的能量,被彻底封死在了另一端。
世界,似乎终于恢复了平静。
然而,我的心跳却骤然漏了一拍。
就在金色门户彻底闭合的最后一刹那,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丝极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黑气,从门缝中逸散了出来。
那不是魔气,也不是怨气,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也更加……诡异的东西。
紧接着,金光彻底消散。
天空恢复了原本的蔚蓝,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战斗从未发生过。
但我的感官却在疯狂地报警。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留下了。
我集中起最后一丝精神力,望向刚才门户所在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物,可在我的神识感知中,那片空间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工具刻画过。
一个个残缺的、扭曲的符文,如同水中的涟漪,一闪而逝。
它们不属于我所知的任何一种阵法或文字,每一次闪烁,都让周围的空间法则产生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它们就像是……一个坐标?一个印记?
或者说,是一个邀请函?
不,不对。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不是邀请。
那是一种宣告。
像是一扇紧锁了万年的大门,在被人强行撬开一条缝隙后,虽然立刻关上了,但门内的气息,已经泄露了出来。
李慕白的话再次在我耳边响起,但这一次,却带上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你以为结束了?不……这只是开始。”
他说的“开始”,指的或许根本不是他和我之间的恩怨。
空气中残留的诡异波动,仿佛一个无声的嘲笑,宣告着一场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才刚刚拉开序幕。
古碑化身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人,和这个被留下的,不祥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