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片死寂,死寂到连风都仿佛凝固了。
天道信使那句“代价才刚刚开始”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深深地刻在我的灵魂之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站在血祭坛的废墟中央,脚下是崩裂的石板和干涸的血迹,鼻腔里充斥着血腥、焦糊与一种难以名状的虚空气息。
劫后余生的感觉并未带来丝毫喜悦,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与茫然。
长老们自爆元婴的画面,李慕白被拖入虚空前那绝望的眼神,还有血祭祭司化为血影时的疯狂……一幕幕,如同最恶毒的梦魇,在我脑海中反复上演。
我赢了吗?
我摧毁了血阵,揭穿了飞升的谎言。
可这片土地上,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那些追寻了一生大道、最终却沦为养料的修士,他们的死,又有什么意义?
“林寒……”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周青。
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丝,显然刚才强行催动丹火也让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她扶着一块断裂的石柱,艰难地向我走来。
“你……没事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有敬畏,有悲伤,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恐惧。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痛,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我没事?
不,我有事,有大事。
那股源自我体内的异常感,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起初,我以为是灵力消耗过度的后遗症。
但现在,我能感觉到,某种冰冷、死板、不属于我的东西,正在我的经脉深处盘踞。
它就像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将我暴走的灵力和刚刚因为涅盘丹而充盈起来的生命力重新“格式化”。
是系统的残留权限。
我将它注入阵眼,本意是同归于尽,用一个“规则”去冲撞另一个“规则”。
可我低估了天道阵法的可怕。
它并没有被彻底摧-毁,更像是一个被打碎的模具,而我,这个手持锤子的人,身上沾满了模具的碎片。
这些碎片,正在试图以我的身体为蓝本,重塑一个新的“模具”。
“我们……活下来了。”周青走到我身边,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声音低沉,“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啊,接下来该怎么办?
告诉天下人,飞升是假的,天道在收割灵魂?
谁会信?
幸存的宗门会不会视我为异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的头上?
我正想开口,一股剧痛猛地从丹田处炸开,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钎刺了进来。
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林寒!”周青急忙扶住我,“你怎么了?受伤了?”
“不是……”我咬着牙,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我的灵力……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是委婉的说法。
我体内的灵力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自行运转,它们不再温顺地遵循我的意念,而是按照一种极其精密、却又冰冷无情的轨迹在流动。
这轨迹,我无比熟悉——正是刚才被我摧毁的血祭大阵的运转路径!
只不过,它的能量来源不再是献祭者的生命,而是我自己的灵力!
我猛地抬头,看向四周。
这一看,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
地面上,那些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那些散落在废墟中的残肢断臂,它们内部残留的一丝丝怨念与血煞之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开始化作一缕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血线,颤颤巍巍地,从四面八方,朝着我的方向飘来。
它们的目标,是我。
“那……那是什么?”周青也发现了这恐怖的一幕,她下意识地祭出一团丹火,将几缕靠近的血丝烧成虚无。
但更多的血丝源源不断地涌现,仿佛整片战场都活了过来,而我,就是这场饕餮盛宴的中心。
我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天道信使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你改变了规则……但代价才刚刚开始。”
代价不是天道的追杀,不是降下神罚。
而是……我,取代了血祭坛,成为了新的“规则”本身。
我用系统的权限污染了天道的阵法,反过来,天道阵法的规则也污染了我。
我体内的系统残骸成了新的“阵眼”,我的经脉成了新的“阵纹”,我的血肉之躯,成了新的“祭坛”!
这个祭坛,现在正在本能地、贪婪地汲取周围一切可供它运转的能量——血气、怨念、残魂……
李慕白的警告犹在耳边:“飞升之后……才是真正的地狱……”
我一直以为,他说的是飞升界。
现在我才懂,他说的或许根本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状态。
一种被天道规则同化,变成一个身不由己、只能为它收割灵魂的傀儡的状态。
他没能完成的“飞升”,这个诅咒,现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快退后!”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周青。
“可是你……”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我眼中的决绝和疯狂吓住了。
越来越多的血丝向我汇聚而来,它们像一条条饥饿的毒蛇,钻入我的皮肤,融入我的血脉。
剧烈的痛苦和一种冰冷的、不属于我的意志开始冲击我的神智。
我的视野边缘开始泛红,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灵魂的哀嚎与尖叫,那是血祭坛中死去的所有人的声音。
它们在欢迎我,欢迎新主的诞生。
“不……我不是!”我怒吼着,疯狂催动《药皇丹经》的力量。
金色的丹经虚影在我身后浮现,纯净的生命气息与那些污秽的血煞之力在我体内展开了惨烈的搏杀。
我的身体时而滚烫如火炉,时而冰冷如寒潭。
皮肤表面,一道道暗红色的诡异纹路开始浮现,它们交织、蔓延,构成了一个微缩的、邪恶的阵图。
我看到周青眼中不断放大的恐惧,看到远处几个幸存的修士惊骇地指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
我救了他们,现在却要在他们面前,变成比血祭祭司更可怕的存在。
不,绝不!
我不能离开这里。
一旦我离开,我这个“活着的血祭坛”走到哪里,就会将灾难带到哪里。
它会本能地汲取生命力,将一切都化为它运转的养料。
长老们用生命封印了血阵的余波,我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我必须控制住它,或者……毁掉我自己。
那个被净化过的阵心给了我启示——生命本身才是关键。
涅盘丹的生机可以净化血咒,那么,《药皇丹经》的力量,一定也能压制住这个在我体内重生的怪物。
我必须找到办法,在被它彻底同化之前。
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定格在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上。
既然无法驱逐,那就镇压!
既然无法摆脱,那就掌控!
血祭坛被摧毁了。
但一个新的,以血肉为基,以灵魂为阵眼,一个活生生的、会移动的、更加恐怖的祭坛,在我的身体里……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