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个问题，把方脸男人问的面色僵滞了一瞬。
他是工商局的干部，平常去外边检查，哪个生意人不是对他恭恭敬敬的。
突然遇到这么个牙尖嘴利的硬茬，他感觉被下了面子，气得有些丧失理智。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我说了有人举报就是有人举报！有人举报，我们就得查，至于你这家店有没有问题，也得我们查了才知道。”
“现在立刻停业，接受检查！”
话落，方脸男人给旁边的下属使眼神，让他们进饭店去驱逐客人。
“等等。”许穗宁面色沉了沉，挡住了他们，态度强硬。
“我们店里很多顾客已经点了餐，你现在让我关门，粮食可都浪费了，还有顾客们已经花出去的钱怎么办，你们来赔偿吗？”
最后一句，许穗宁特意把音量提高，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顾客。
原本好些人在看热闹，被提醒了这事触及到自己的利益，赶紧点头附和。
“是啊，我菜都点了！”
“我菜刚端上，才吃了一口！”
“可不是，就算那猪肉不能吃，可我还点了酸菜鱼呢，还有大米饭！”
“不能白白糟蹋粮食啊！”
人多声音大，店里瞬间响起嗡嗡嚷嚷的声音，方脸干部脸色铁青。
“你这是煽动群众，拒绝调查，我们有资格抓你的！”
许穗宁看着他，眼神澄澈，声音不卑不亢。
“我只配合合法合规的调查，你们让我停业检查总得有个章程吧，就因为一句无凭无据的‘群众举报’，就想让我们关门大吉，这是合规的吗？”
“况且，现在上边政策倡导国营饭店改制，我这家店是正是为了响应政策发展起来的，报社和电视台还了约我采访呢，被他们知道你们工商局办事不守规矩，报道了出去，你们领导会怎样想？”
现在经济刚放开没几年，很多人担心做生意会被打成投机倒把，对工商局的人是又敬畏又讨好，把他们惯成横行霸道的性子，哪儿记得什么章程。
来之前，他们估计都没往深处想，还当她这是普通的小店呢。
果然一听这个，方脸干部的脸色都变了，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到底想怎么样？”
许穗宁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拿出‘群众举报’凭据，或者让举报人和我当面对峙，我让你们进店调查，查出有问题，我全额退顾客们钱。”
一听到要退钱，顾客们眼睛都亮了，再一次附和起许穗宁。
“快拿出举报凭据啊！”
“是啊是啊，你来调查，总得有凭证吧？”
声浪明显比刚才还高。
远处，傅振邦看到许穗宁占了上风，气得拳头狠狠攥在一起。
这些蠢货。
直接冲进去查就是了，非要和许穗宁在门口吵，现在被整的骑虎难下。
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从车上跳下去，大步冲了过去。
“是我举报的！”
“许穗宁，我刚才来给你送花篮，你们的工作人员搬着一块猪肉从我跟前路过，那肉发黑、发臭、还有蚊子虫在上边盘旋，一看就是病死猪肉！”
看到傅振邦过来，许穗宁眉梢轻挑了下，她就知道这人会坐不住。
来得正好。
她提出让举报人当面对峙，就是想让傅振邦现身，等会一起收拾他。
“既然有举报人，那我就配合调查。”
没等工商局的人说话，许穗宁就扭头看向王昆，声音沉稳有力：“带他们去后厨查。”
“是老板。”王昆带着人进去。
傅振邦冲到前边，一马当先去了后厨，从货架最底下翻出来一个菜筐。
“砰”
一块七八斤的臭猪肉被拿出来重重摔到地上。
看到这肉，王昆脸色唰一下白了，惶恐地望向许穗宁，“老板，我……”
他刚才沿路去查了，在后厨看到一块臭猪肉，赶紧就给丢掉了。
没想到还有第二块啊！
“诶呦，这肉都发黑了，太恶心了。”
“呕……我刚吃了辣椒炒肉，不会就是用的这个肉吧，太恶心了。”
跟过来凑热闹的食客被这一幕恶心得弯腰干呕。
一看到王昆和食客的反应，傅振邦心里暗笑了声，幸好他有两手准备。
他看向许穗宁，得意洋洋地质问：“你还有什么辩解的？”
许穗宁瞧了眼那猪肉，没慌，脸上反而扬起淡淡的笑意。
傅振邦冷哼：“死到临头了你还笑得出来。”
许穗宁没搭理他，吩咐王昆：“你去我办公室，把柜子里的文件袋拿下来。”
“是。”王昆见她这么淡定，心里稳了稳，赶紧往三楼跑去。
很快，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到了许穗宁手里。
她打开文件袋，当着所有人的面，不紧不慢拿出文件，一份份的展示。
“这是营业许可证、卫生许可证……一应俱全，证明本店是合法经营。”
傅振邦沉不住气，厉声道：“我说的病猪肉，你拿这些做什么？”
“急什么？”许穗宁睨了他一眼，拿出一叠单据，“这是国营猪场给店里的送货单，上边写的清清楚楚，今早六点送来五十斤后腿肉、五十斤排骨。”
她拿过后厨的记录册，大大方方展示出来。
“我们出餐有统一标准，每份菜用几两肉是写记录清楚的，今天出售含猪肉的菜品二十份，一共用了十五斤肉，加上剩下的三十五斤肉，刚好和国营猪肉送来的肉量对上，至于……”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野猪肉，嗤笑了一声：“多出来这一块肉，我也好奇呢，难道是有人好心给我们送肉，还送的是病死的臭猪肉？”
傅振邦看着这个证据、那个证据，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怎么会有人做生意把这些计算这么清楚？
其实这年代个体户才刚刚兴起，没有出餐标准这一说。
但许穗宁前世是开连锁餐饮公司的，在国内多个地方都开的有店，为了保证味道和标准，每份菜别说是放多少肉、多少菜，连调料都是大差不差的。
所以今世从宁宁小吃店开始，她出餐都按照固定标准，方便后边开分店。
“傅少。”工商局的方脸干部见情况不对，低声喊傅振邦，“这姑娘办事太缜密，我们都轻敌了，要不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你闭嘴！”傅振邦回了神，看着许穗宁一脸笑意的模样，气得脑袋发晕。
“许穗宁，你得意什么？”
“总归，这臭猪肉是在你店里找到的，你只能证明卖出去的菜没有用这个肉，你把这肉藏得那么隐蔽，说不定等会儿客人少了，你就要用了！”
闻言，许穗宁唇角勾起一点弧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傅振邦。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问问，这位举报的同志明明是第一次进我们后厨，你自己也说这块儿病猪肉的位置这么隐蔽，那你是怎么一眼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