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檐角漏下第一缕光。林家大院的青石板上滚过脚步声,急促却不慌乱,像是踩着某种节奏。
“爹!”
正厅门前的人影一晃而过,小林瑞安冲进来时带起一阵风,衣襟掀动了摆在石凳边的纸篓。他喘得厉害,胸膛起伏像刚跑完三里坡。
林启铭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在宣纸上洇开一点墨渍。
“又撞见鬼了?”他没抬头,笔尖继续游走,“还是捡到金子了?”
“比那个——”少年扶着门框顺气,喉结滚动几次才接上话,“我看见机会了。”
砚台边搁着半盏冷茶,林启铭吹去浮沫抿了一口:“说。”
“镇上新开那家‘听雨楼’,门口排队排到街尾!”小林瑞安眼睛亮得发烫,“后厨的果子他们从外省运,一筐抵咱们三担价!”
林启铭手指轻叩桌沿,两声,停顿,再两声。
“你是想种?”
“不止!”少年抓起案上的算盘晃了晃,“我还打听清楚了,城里酒楼用的蜜渍花,咱后山就有大片野丛。晒干腌制都不难,关键……”他压低嗓音,“这种花泡茶提香,眼下最抢手。”
砚池里的墨快干了,林启铭蘸水调稀了些:“你打算找谁做?”
“我和阿旺、老吴合计过了。”小林瑞安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这是初步预算,还有几块适合开垦的地。”
林启铭展开纸页扫了一眼,忽然笑出声:“行啊小子,还学会画图了。”
少年耳尖泛红,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袖口脱线的地方:“这不是跟您学的嘛。”
风掠过屋前的银杏树,叶片簌簌作响。林启铭站起身,袖口拂过摊开的图纸:“果园要选向阳坡地,作坊建在北侧靠路的位置,运输方便。”
“选址我记下了。”小林瑞安摸出炭笔补了几笔。
“记住一件事。”林启铭转身盯着他,“铺货先从偏门入手,别让人嗅出味儿。等试单稳定了,再谈长期供货。”
少年攥紧衣角:“明白。”
“明天去找茶楼掌柜,初次见面,说话慢点。”林启铭弹了弹他手背,“价格要有余地,但不能露怯。”
“收到。”少年敬了个军礼,转身就往外冲。
“等等。”
脚步硬生生刹住。
林启铭看着他背影:“如果周家人插手……”
空气凝滞了几秒。
“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生意人。”少年咬字很重,指节捏得发白。
林启铭点头,目光追着他跑远的方向,直到拐进竹篱墙不见了。
风铃叮咚作响,他低头看图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一处折痕。
后院传来陶罐落地的闷响。
“二哥,喝点绿豆汤。”
林洛儿端着粗瓷碗过来,裙摆沾了草屑。她把碗放在石桌上,手腕翻转间露出一道淡疤。
林启铭接过碗,瞥见她指甲缝残留的药渣:“昨晚教承宇新针法了?”
“嗯。”林洛儿坐下时膝盖发出轻微咔哒声,“不过你们对他太狠了。”
“长孙不练出来,将来怎么撑这个家?”林启铭啜了口汤,“你以为我们愿意逼?”
“十三岁就该有十三岁的样子。”她托着下巴,鬓边碎发垂落眼前,“不是每天被按在账本和药材堆里。”
林启铭沉默片刻,忽然笑出纹路:“你心太软。”
“我只是希望他们能活得像自己。”林洛儿伸手拨弄风中飘落的槐花,“你们小时候是不是也被逼疯了?”
他放下碗,指腹摩挲着碗沿缺口:“那时候不拼命,连饭都吃不上。”
“现在不一样了。”她仰头看他,“我想让他们知道,努力不是为了别人。”
林启铭望着她好一会儿,忽然问:“如果你的学生里,有人想学做生意呢?”
林洛儿一怔:“你是说瑞安?”
“刚才他来找我时,眼里有东西。”林启铭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那种东西,年轻时候我也曾有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拦他?”
“我没拦。”他轻轻摇头,“只是想知道,他能不能扛得住。”
林洛儿歪头想了想,忽然笑了:“成交。”
阳光透过树叶,在两人肩上跳跃。
六哥拎着串铜铃闯进来时,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告诉你们个新鲜事。”他压低声音,“周翠兰今早去了县城,跟一个姓李的商人走得挺近。”
林洛儿的笑容僵了一下。
林启铭缓缓放下碗,瓷底磕在石桌上发出清脆一响。
“姓李?”